「桂酒」

中秋团圆夜,昭安帝在内廷福宁殿偏殿设家宴。

宫中也是张灯结彩,但等到圆月快上中天,太子和皇后都没有来。

昭安帝命马抚青亲自去请,这边还没举起酒杯,那边马抚青匆匆过来,附耳说了几句。

昭安帝立刻离席,半句话未留就出了宫殿。

一片乌云缓缓遮住了月光。

——

半个时辰前。

中宫内皇后梳洗干净正欲出门赴宴,太子韩熠左手拎着一坛桂花酒,右手抱着个长条包裹,不经通传直接闯入慈明殿。

他一袭白绸直裾袍衫打扮,看起来只是个富家公子,却是目眦欲裂,喘息不止,将包一把裹摔到地上。

布包内七弦琴猝然摔出,琴板从中断裂。

“太子!”皇后瞪了他一眼,“不去你父皇宫里,跑这来干嘛?”

“为什么?!”韩熠神情恍惚,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这几日日日有内侍来回禀,师意玄好得很,也乖得很。

可当他兴冲冲赴约时,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什么为什么?”皇后歪头问他,向王成招了招手,王成立刻叫宫女搬来把椅子给她。

她懒洋洋坐下,右手指甲剔了剔左手指甲。

“太子妃有孕几个月了?你日日去瞧她了吗?自己妻子都不管不顾的,跑这里来耍什么威风?”

“本宫叫你现在回去,带上太子妃,去吃家宴。也给你父皇留个好印象,叫他知道他快有皇孙了,也别叫晏相操心。”

“听见没有?”

训了一番话,却提也没提师意玄。

韩熠被刺激到般突然笑了:“有孕……呵呵,您真会算计本宫。若不是您哄骗我喝春酒,她怎会有什么孕?!”

“混账!”皇后终于抬头,骂了一句。

王成立刻着人闭了殿门一起退出,殿内便只剩下母子二人。

“太子妃受孕是国事,不是你自己的事。本宫是为你打算!”皇后拍了拍扶手,“你今儿到底来耍什么疯?若想继续关禁闭,也不是不可以。”

隔着殿门,她扬了扬手,唤道:“王都知,给太子送回东宫,禁足十日。”

殿门轻轻晃了下,却没打开。

又是关禁闭!

“我不去!”韩熠身子起了踉跄,摇摇晃晃拆开手中的桂花酒,浓香甜气中捧着酒坛狂饮几大口。

是本该他和他邀月对饮的酒,此刻微醺幻觉中出现了一袭宽袍白衣人影,眉眼微动,静静看着他。

他终于生出些胆量,但在触碰到母亲的目光时,又泄气下去。

“母后!”他跪下来颤颤道,“别再给我关禁闭了,我怕黑啊……”

小时候,母亲只要发怒,等着他的总是禁闭。

常常偷偷和韩琚韩泠他们玩着时,就感受到背后的冷意,便知皇后来了。

韩琚和韩泠都会立刻跑远,看着他被母亲拎回去,塞进一间暗室里。

而暗室的门一关,就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日光。

直至现在,他都讨厌一个人待在黑处。

看着儿子服了软,皇后的心也软下来:“好了,熠儿,你回去吧,去带太子妃赴宴,本宫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皇后站起身,也要走。

韩熠抬起头,目送她的背影。

多少次他都是这么跪着看母亲决绝离开的背影,满腔的苦涩只能硬吞。

他握紧了拳头。

等殿门嘎吱一开,他突然质问:“他是我的命啊,你为什么要诛杀他?”

皇后回过头来,竟是一脸肃杀之气。

“你说什么?”她立刻转身,快步走到他身边,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再说一遍!”

韩熠捂了捂脸,抬眼瞧着母亲,一字一句道:“他是我的命。”

皇后立刻啐道:“一个男戏子,他也配!”

韩熠竟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跪着呈上来:“娘,你既杀了他,也杀了我吧!”

王成闻声立刻叫人过来挡在皇后面前。

皇后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后退两步,分开两边内侍,俯身扑了过来,一把将韩熠搂住,匕首掉落地上。

“熠儿,上回是本宫做得不对,没顾及你的脸面,害我儿丢了虞都府府尹位子。这回,娘顾及你了,没叫他受罪,死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疼,比砍头可要舒服多了,算是善终。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那是个不祥之人,留不得。可我的熠儿,你也是娘的命啊!你说的到底都是什么话?娘活着是为了什么呀?都是为了你,也为了你的孩子……”

絮絮叨叨说到最后,皇后泪流满面,几乎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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