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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你说的挺对,‘阴阳相和,不长一类’,不是所有人都能教化成材、安守本分,许多时候,只能以恶制恶。”

冷玉笙叫她倚靠在自己身上,聊些有的没的,一起数着夕阳渐渐没进远山。

“我知道。”杨烟淡淡应声。

男子却覆住了她的手:“没事儿,你做你自己就好。你喜欢变戏法,就尽管给别人带去快乐,喜欢开铺子,就随意变着花样地去鼓捣香药。”

“而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承担一些恶,处理掉那些蛀虫,护好同你一样的人,叫你们打铁的能开心打铁,读书的能自在读书,种田的能有田可种,百姓繁衍生息,国家和平安稳……”

“但阿嫣,我总希望无论我做什么,回头时都能看到你。若我将来做错了事情,希望你也能接住我。”

“嗯?你说什么?”杨烟疑惑地转过来脸,被冷玉笙极不好意思地扳走,不叫她看他。

待山间只余一丝夕晖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杨烟说:“殿下,牵一发动全身,你不能做错。做任何影响他人的事情时,都要多想一分后果,能‘持后’就是贤明了。”

冷玉笙学着她的样子同样淡淡答:“我知道。”

“真知道?”杨烟问。

“你说呢?”冷玉笙忍不住笑了,拿一根手指挑了挑她的下巴,已成人女子的眉梢眼角的确比刚认识时添了许多风韵,但无论过去现在,都是他极爱的样子。

“以前我以为喜欢是被人吸引,是欣赏一个人的好,像看曼妙风景。可现在我觉得,被喜欢的人影响着去改变,变得更通透智慧,成为更好的自己,似乎更叫人满足。阿嫣,我比过去更爱重你。”

“亦师亦友吗?”杨烟一语道破。

“嗯。”

“那叫声‘老师’听听。”

“不要。”

“好吧。”杨烟无趣地摊了摊手。

“你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也敢!”

“那叫声‘爹爹’吧。”

话音未落,冷玉笙立刻揪住她的耳朵,去挠她的全身:“……杨嫣!我看你是活腻了!”

远方倏然传来几声长唳,引得正笑闹着的两人同时抬眼去望。

只见两只归巢白鹤一前一后从山间飞出,排风直上,在层层叠叠暮云中绕着盘旋,又似要飞越万里山河,并排向着西北远去了。

“它们是夫妇吧。”冷玉笙问,“这样一双自由自在翱翔天际的飞鸟。”

那对白鹤更叫杨烟神往,她诵了几句《相和歌》:

“飞来双白鹤,奋翼远凌烟。燕雀宁知去,蜉蝣不识还。何言别俦侣,从此间山川。无因振六翮,轻举复随仙。”

她道:“即使不是夫妇,也定是志同道合的知己。为了自由,宁愿与伴侣别离……”

“阿嫣,将来你会为了自由,与我分离么?”冷玉笙忽然问。

杨烟没再回头瞧他,遥望着远山坦诚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的心内泛起不安。

“韩泠,你如何定义分离和同行?”杨烟问,“你是要留住一具躯壳,还是要放飞一个鲜活的人?”

“我小时候,也总想永远留存一些东西,留住一些人。但最后发现,春天会消逝远去,鲜花会凋谢衰败,年岁毫不留情滚过,所有人都只会沿着自己的道路前行。没有人能全然为我停留,即使亲如父母,他们也还是选了自己想选的路。”

她送过一个又一个人离开她的生命,也一直固执地沿着自己的道路前行,做她喜欢的、愿意做的事情,为甘愿付出的人付出,为甘愿等待的人等待,与并肩同路的人同行。

“倘若你我道相违,即便同床也异梦,而纵使人间别离久,同道还似并翼行。”

“韩泠,没人会知道未来怎样,连卦爻都充满变数。所以,我不知道,我只活在当下。”她笑道,“而此刻当下,咱们在一块儿了,不是吗?”

“‘就在当下,就在此刻’么?”冷玉笙也笑了,笑得有些惨淡。

什么人能让她停留呢?大概没有人吧。他想要的和她想要的,到底是不同的东西。

可他也早就想了明白清楚,他不只是想要一个转身就能看到的人,一个在身侧为他掌灯的人,而是想要她。

即使攀登过一个山峰,还有一个山峰,他还是会跋涉过去。

正因山那头风光永远变幻莫测,他才觉跌宕反而是种极致体验。

“那就把无数个此刻当下,变成将来吧。”他握紧了她的手。

而此刻当下,冷玉笙问:“阿嫣,你想我吗?”

杨烟又疑惑了:“你不就在这儿么?”

“你——想要我吗?”

“我……没有……”杨烟迅速把脸转走,又被掰回。

他脸色潮红,要将她横抱起来,也不管她直在他手上扑腾,突然背后听到有人问:

“你们这是在干嘛?竟还有空打架?快去吃螃蟹,再不去可连个腿儿都要抢没了!”

是阿儒手里啃着一只蟹,来叫他们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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