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铭返回将军府的时候,依然有种不敢置信的感觉,他怀疑刚才的入宫面圣只是一场梦,那么睡醒了就好了。
直到走进自己的厢房,再度认真地环视这里朴素又雅致的摆设,以及桌上自己那件深灰色的披风。它虽然看似被随手放在了桌上,好像还没完成缝补,但其实已经收了针,只是明显没空再叠好收入衣柜了。
陪着皇帝来看自己的住处,孰料这就成了自己和惜嬷嬷最后一次的见面。重铭这一刻才像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似的,捧着这件披风,把脸埋进去放声大哭起来。
灵韫直到晚饭后都没有见到重铭。她不是不能去他的厢房,只是经过了午后的那一场表白,心里不免余味难消、分外羞涩。加上皇帝赐宴后不久又把他单独招进了宫中,据说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里,谁也不理,灵韫更是忐忑,一边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边思绪又控制不住地往可怕的方向飞去。
这一日里,她也经历了剧烈的波折:从戴着面甲首次亮相在宾客面前,到筵席上与阿重暗通款曲,又在练功房无故被云鹤峰偷袭强吻,最后在闺房中与人私定终身——她几乎付出了一个女儿家全部的信赖,甚至来不及用理数奇门推演。
在云鹤峰从背后向她袭来之前,她正恼恨于自己从此一无是处,可是最后阿重的承诺竟然像一帖清心剂,让她逐渐冷静,意识到自己即使失去法力和容貌,依然拥有头脑和数术。她握着兆龟和蓍草,几次冲动想给自己的命运卜卦,师父当初的叮咛言犹在耳:“切记,不可为自己推演命数,否则将乾坤大乱!”
她在房里走了不知多少个来回,连榴娘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午后离开的那会儿,小姐受了少将军的欺负,担心地想去夫人面前求助。灵韫猛地被点醒,急忙拉回了榴娘,自己却是脸红到了耳根,亏得面纱和鬓发挡着才不至于难堪。
“我算不得自己,却能算得阿重啊!”她这么想着,手里便摆弄起来。
卦象看起来盛极一时,这让灵韫对皇帝与阿重的见面结果颇为乐观,而少年将军的姻缘方面又显得极为和谐专一,想到自己与阿重青梅竹马、荣辱与共的十多年,两情相悦自不必说,山盟海誓也算立过了,如此看来并不需要担心。倒是与云鹤峰的婚约,她务必早些告知父母,伺机取消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灵韫又恢复了些镇定和理智,她知道母亲向来看重规矩礼数,又极以父亲的意见为左右,所以如此重大的决定,还是要先从父亲入手,胜算才大一些。
她走进了穆骋江的书房,看到父亲难得进入了类似禅定的状态。这是穆骋江的习惯:每次大战或大事完全落定后,他会给自己留下一段空白时间去反思、沉淀。回到雍都后,他们一直忙着面圣、接驾、应付同僚们的往来,到这时才些许告一段落,父亲需要思考是情理之中的事。灵韫犹豫了一下,转身打算退出。
“灵儿!”穆骋江的声音突然响起,“什么事?”
“爹……我是不是打扰您了?”
穆骋江慈祥地笑起来,招手叫她过去:“正好在想你的事情。白天也没很好的机会问你的想法。”
灵韫立时猜想,父亲所指的多半也是和云家的婚事,不觉更趋向他。
“你云叔叔想你和鹤峰早日完婚,如果放在从前,我是没意见的。不过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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