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铭怀着雀跃的心情回到自己的厢房,才陡然想起午前皇帝在此与惜嬷嬷的对话透着多少未知的凶险。他心头一凛,想着尽快和惜嬷嬷问清情况。

可是惜嬷嬷不在房里。他跑出去问了好几个下人,甚至找到了石楠——没人留意到惜嬷嬷的去向,毕竟筵席那么大的场面,大家管好自己的活儿就不容易了。

正在纳闷的时候,穆骋江却引着杨林海来了。

杨公公是跟了皇帝三十年的老人儿了,通常都只在皇帝跟前伺候,此番单独前来对重铭宣旨,任谁见了都难免敬畏起疑。

重铭不得不放下对惜嬷嬷的担忧,先来跪听圣上口谕,听说皇帝要单独见他,心里不免咯噔一下,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少将军,这就随咱家走吧?”杨公公拂尘一甩,做出个让路的动作。

重铭转向穆骋江施礼告别,偷眼瞄了瞄也没见到灵韫,心里未免有些忐忑又有些激动,索性心一横就跟着宦官去了皇宫。

先前进宫面圣的时候,都是在外朝,并不稀奇。而此次,杨林海却领着重铭往内殿而去,叫他慎之又慎。

“杨公公,”重铭试探性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杨林海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恭顺的笑容:“回少将军的话,圣上点名的是在重华殿接见。”

重铭对着殿名没什么印象,不知其深意。杨林海却是清楚的。当初隆帝登基后,因为认定前仁德太子所住的东宫发生过血案,已属不祥之地,立自己的独子崇晖为太子时便不再以原东宫为太子殿,而另辟了皇城西侧一处宫苑为太子居所,其中主殿是为重华殿。

可惜崇晖的身体一贯羸弱,许是得知了父皇驾崩更加伤心,半年后也殁了,此后的两年多来,重华殿一带就闲置着,不过宫里人心里也都把这处当作新的东宫看待着。

杨公公虽然没听见皇帝和惜嬷嬷在御花园小院里的对话,对他们的渊源却颇有些了解。皇帝既然传重铭少将军到重华殿相见,这未来的打算,几乎就差一层窗户纸了,所以如今再恭敬都不会有错。

崇珩就在重华殿的檐下站着,而且显然已经提前把这整座宫苑巡视了一遍了。他从没做过太子,也就从未感受过东宫的滋味。可是他记得皇兄皇嫂的很多日常,也记得那个嗷嗷待哺到牙牙学语的太子世子——崇明。

明世子天生一副好相貌,又很活泼懂事,人人都说随了容颜绝世、性格温和的太子妃,也就是临川郡主。父皇爱极了这个皇孙,常常叫人把圆润粉嫩的小娃娃就带到勤政殿去,以便他在批阅奏章的间歇能短暂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老皇帝喜欢把他抱在膝上,“明哥儿、明哥儿”地唤着他的乳名,给他看各种精巧绝伦的玩意儿。

崇珩却是在那两年就不太乐见这孩子了。其实他和皇兄皇嫂算得上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很好,也许因为当时他也成了亲,但还没有子嗣,难免见着分外讨父皇欢心的侄儿,心里会有疙瘩。

谁能想到,十三年过去了,这个孩子又出现了!

皇帝站在那里,远远地望见年轻挺拔的身影越走越近——他喉头微动,转身进了重华殿,坐到了主座上,等着重铭进来行礼。

重铭对这里不熟悉,也不敢逾矩,故只略低着头随杨林海进得殿来,见皇帝端坐在正中,似乎面色凝重,不免心里一沉,急忙向前一步跪下:“末将重铭,参见陛下。”

崇珩不动,也不说话,叫重铭更是忐忑,颇有些后悔出门没有占一卦。可是这大半日来遇到的变故一茬接一茬,他应接不暇。

窸窣的脚步声响过,杨林海端着一个木盘过来,示意他看。重铭略微抬眼,只见一根简单的木头发簪横卧其中,立刻一惊,倏地抬起头来,望向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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