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昏沉的夜里,院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奶奶听到动静,小心地爬到窗台。

奶奶的房间是在二楼阳台,从上往下正好可以看见院墙外的芭蕉树下藏着一道黑影。

可天实在是太黑了,不清楚来者是谁,是强盗,还是鸟兽?

又不敢开灯,又不敢出声,又跑不了。

四下无人,大声呼救也是徒劳,反倒会暴露自己。

忽然,大片大片的芭蕉叶发出簌簌的响声。

那道黑影开始晃动,忽地一掠,院子四面早已没了他的踪迹。

“咚——咚——”

不好,那家伙在砸淘屋的门锁了,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本就劣迹斑斑的铜锁在对方猛烈的敲打下,声音越来越脆了。

奶奶趴在窗边,一动也不敢动,冷汗直冒;

只听到自己的心怦怦地剧烈地跳动,好像要碎裂了般的疼痛。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有人能来救救她。

身体也逐渐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她紧紧地闭住眼睛,等待死神的降临。

“咔嚓,咔嚓——”

是铜锁裂口的声音?不对,是爷爷装卸弹匣的声音!

奶奶猛地睁开眼,拿起挂在门后的猎枪。

她艰难地爬到阳台,架起猎枪。

朝着院子中央的石墩,屏住呼吸,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擦出电光石火。

那道黑影着实被吓得不轻,落荒而逃。

奶奶却抱着那打不中鸟的破猎枪,失声痛哭,一宿又一宿地泪流不止……

后来我们劝了无数次奶奶到城里来跟我们一起住,她都不肯。

说是我们城里空气不好,车来人往的吵杂不安全,还不能养鸡喂鸭的,见不到庄稼苗怕过了播种收获的时节……

只是让我们修补了院墙,更换了新锁。

那破榻上的枪管是新拭的,照得屋子里分外明亮。

在光明中,还能窥见屋顶瓦松的茂密森林。

等桑黄爬上古木,在凋零的斑驳中,折取一枝明媚,簪进岁华凝肌里。

等月光落满雪地,在未晞的清露间,采撷一朵秾芳,驻足腊黄木匣底。

等野鹤横行邻渚,在杳霭的空谷下,掬起一采甘澧,筛漏幽径苔痕上。

一屋一床,云雨无梦;一人一枪,淡忘一季。

逝去的从容逝去,重温的依旧重温。

老屋不垮,丹心未泯。

墙上黢黑的枪柄闪着星芒,璀璨,夺目。

灯火的带子即刻被旋高了,我正要凝视它时,骤然一惊。

再睁开眼时,面前已是冰冷的实木烤漆门。

数着日子,家乡的池塘边上该是生了片片浮萍罢。

奶奶这时会不会还在灶台前摸黑忙碌着呢?

推开门,鞋柜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双黑布红莲的绣花鞋。

我的内心一阵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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