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了公交,投了钱币,在后排找了位置坐下。小艺和潘慧圆坐得最近,我则坐在靠后的那排座位上,另外两个女生在左对面的那两个座位上坐了下来。大概是因为时间较早,公交上没有几个人,过了片刻,又上来了几个男生。
“你倒是说句话嘛,怎么从见面到现在,你一句话也不说,”潘慧圆见我一直沉默着,便回过头来对我说道,“不要那么内敛。”她向我使了个眼色,以使我明白她话里的用意,接着说道:“男生嘛,在陌生的女生面前就该大方一点。”
我有意地回避她的后一句话,只说道:“智慧者善听,我可是一直在听你们说话呢!”
此时,公交司机已经发动了引擎,公交车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着。一辆出租车从侧面的那条道上反向驶来,向后方消逝而去。
“哟,照你这么说,我们可一点智慧也没有了?”潘慧圆道。
“智慧者不仅善听,而且善于思考。”小艺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笑着回潘慧圆道,“刚才人家可一直在想事情,你没看出来?”
我简直怀疑小艺就是杨修的化身,因为她大概能够看出别人在想些什么,不过,她的聪明在于,即便是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也没有把它说了出来。
公交车过了十几个站后,我们下了车,走了大约五分钟的路才到了小艺家里。进了院门,只见院中有些餐桌上已是杯盘狼藉,一部分亲戚客人已吃毕,另一部分还围坐在餐桌上。院子中央有一颗石榴树,树叶虽已凋落得所剩无几,但看其硕大的支杆,想必来年必能开花结果;右边是厨房,左边是一间宽大的柴房,正对面是正房。我们在厨房内入了座,不多时,管事的差人端来了茶水和茶杯;伯父和伯母也出来热情地招待我们,说不要见外,有什么需要只管和小艺讲。他们正说着,小艺拉着姐姐的手进了来,都是面露笑容。小艺的姐姐化着淡妆,在新做的发型和新娘装的陪衬下,显得光彩照人。她首先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欢迎,小艺接着报喜似的说道:“呆会儿吃饭结束,姐姐要同我们合影留念呢!”我们无不表示乐意。
正当我一边儿给在座的斟茶,一边儿想此时若是袁兰兰也坐在这里,又或者她穿上婚纱的那一刻,将会是如何的美艳迷人之时,管事的差人清理了另一张餐桌,不久,饭菜便上桌了。小艺陪姐姐出去一会儿,也进了来,同我们一起入了桌。
饭毕,我们按小艺姐姐的意思,合了影,之后和伯父伯母等道别。慧圆同另两个女生先出了院门,小艺随送她们。我稍留后。伯母随送我出院门,并要我常常同小艺到家里来,我回应着出了门。小艺站在门外,见我出来才迈开了脚步。
“今天下午,姐夫那边要过来迎亲。我已请了假,明天才赶到学校去。”她一边陪我走着,一边说道,“你知道兰兰为什么没来吗?”
“我……”我不想对她说谎,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才更为贴切。她为什么要问我而不是其他人,或者在我面前丝毫不提这个问题?难道她已经对我和袁兰兰的事情有所了解?我该怎么回答呢?
“我以为你和她一个班,所以……”她目光闪烁地看着我,说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了?”
别人都以为我和袁兰兰走得较近,其实我们从见面到现在所讲过的话,加起来总共还不到十五六句之多。有人说成熟的男人对于她不感兴趣的女人,总会敬而远之,如果这句话只归少数人所掌握,那么我想是我还不够成熟,或者说我还不算是个男人而只能称得上是个男孩,因为我觉得自己对袁兰兰总是敬而远之的,所以我又觉得我们之间总是隔着一层膜,这层薄膜令我不敢太靠近她,而只能远远地注视着她,偷偷地把她放在心里,甚至乐此不疲地一天念她好几遍。
这是不是很奇怪?或许你会说在我这个年龄里谈这些,还美其名说这是爱,简直不可思议——因为,爱情永远需要两个人彼此仰慕并共同缔造——再到马克思的思想里去寻一些关于爱情的苛刻的条件来否定我所谓的爱情。我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和谁辩驳的,我只想在这里表明我对于这个问题的一些很肤浅的看法:爱这东西复杂到我们无法用一句金科玉律般的话来给它下定义,也简单到我们不需要任何条件去考量它。爱情,它不是正方形的,不是长方形的,也不是梯形的,而是一块可以任意揉捏的塑泥,在不同的人手中可以有不同的形状。
没等我回话,她又跨出了脚步,接着说道:“昨天晚上兰兰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有哪些人同去。我告诉她,除了我们宿舍的几个外,还有你。她沉默片刻。我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没事便挂断了。今早又打电话来,说家里有事,来不了。”
潘慧圆她们几个停了下来,站在不远处的路口处等着。小艺也停下了脚步,侧过身来看着我说道:“家里有事也许只是她的托词,凭我的直觉,她不来一定是另有原因的。我不希望这原因出在你的身上,更不希望你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
她的眼里暗藏着她视线所不能及的盲区,而她的表情则告诉我,她很想知道这盲区里发生了什么。我呢,就身在这盲区里,并对自己经历的一些事情讳莫如深。
“你多疑了,快回去吧,”我说,“别叫伯父伯母为你担心。”
潘慧圆又走了回来,疑神疑鬼地问道:“你两个在唠叨些什么呢?”
“啊,没什么!”小艺抢着回道。我们别了小艺,向左前方的公交站台走去。她们三个闲谈起来,我不便搭讪,料想也搭不上,只在后头走着。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袁兰兰的身影,进而想象那晚她是如何不回我的短信,又是如何想要走出教室的。她心里是矛盾的,对,我们就像一场激烈的竞赛或者战场上的双方,然而这又不是一场只求赢了对方的竞赛或战役,她既被征服然而又不肯服输,所以她决意不下楼来见我,却在她回到宿舍的时候,说我被她征服了,还给她发了那么多短信。她或许说,我为了能够征服她而委曲求全,然而,我自认为在爱情面前我们是平等的,我不是她的奴仆,亦不是她的主——我们必须是独立的个体,拥有各自的以绝对忠诚为基础的自由,然后彼此搀扶着走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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