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程雍却很佩服这样的人,尊称那男人为“领导”。

那男人不以为意地答应着,在吃饭的时候抖动着双蹄。好像心不在此随时要飞奔出去。那男人喜欢飞奔到各处,好像他从不活在当下而是要么在过去或未来。那男人喜欢吃肉馒头,他一面吃着一面爱好拿过一些A4做的文件,好像自己不能单独吃饭或者单独阅览文件,而是必须将两者结合在一起以显得与众不同。

那男人确实与众不同,例如他的母亲是一名喜欢扬言上吊的女性。这样的场景令人困惑,你不知该帮助他的母亲实现自己的愿望与否。因为帮助了属于游走在法律边缘,不帮助游走在道德边缘。

那男人和自己的母亲一样,一只脚游走在法律边缘,一只脚游走在道德边缘。那男人抖动着双腿,他很满意自己的路径给自己带来的生活,例如别克车子的使用权、吃不尽的肉包子和哨子面等等。

人人都喜欢那男人,除了他的最近处的一些人。

“你不难看,可是全无用处。”有人暗示那男人,那男人立即恼羞成怒起来。他的理念是“无为而治”、“无用生大用”,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日益不能释放其个人活力,成为见了那男人点头的木偶或者国际象棋的棋子。

那男人也把自己的家里弄成这个样子,家一定是有房梁的,一定需要是一块长的木头,这木头如果掉下来最好能够砸到人身上。笔筒一定是木雕的,牌匾一定是木刻的,最好是“明镜高悬”这样的正统牌匾。那男人喜爱这样的做派。他日复一日地收着卡里的工资。这些像流水一样的长年累月的溪流滋养着他的木头牌匾。那男人很满意这样的生活,最好一成不变,最好永远如此。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那男人也喜欢稳定的妻子。那男人的妻子苍老而稳定,像一块失去了精神的木头。那妻子没有年轻的时候吗?不,是有的。当那位妻子提出一点例如听音乐、看美术、产生活力让那男人诡异的安全感稍微受到一点威胁的时候,那男人就扑上来大声呵斥他的妻子,压掉她的欲求,损坏她的精神。

久而久之,那男人的妻子逐渐变成一个双目无神有点痛经的妇人。这才好配做“夫人”的位置。那男人想。

眼下那男人手里捏着一只食堂里顺下来的肉包子,他大口地吃着吮吸着内里的汤汁。早上八点三十分,程雍准时到达了那男人的办公室。

程雍对着他鞠躬:“领导。”他口里说,然后缓缓从文件袋里抽出这两张美丽的崭新的生死攸关决定他命运话事权和美好未来的A4纸。

当初,程雍奔走于各位领导之间。为了生活和生存,也为了自己美好的未来,他确实值得如此。和浑浑噩噩被抽去了精气神的其他人相比,他总是揣着牛仔裤的兜塞着耳机,引得那些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人们纷纷评论:“程处长总是最喜欢新鲜事物。”

这引起了那吃肉包子男人的高度警惕。那男人只爱稳定的生活。这种稳定就像他工资卡上的流水和家里的木牌匾木梁木门木柱子,就算用刨花的刀也削不下来一分一毫。

那男人希望自己家里的女人也是如此。

眼下有活力的程雍就要去到更加美好的世界,例如一个真正重视业绩增长和跑动性的行业,那男人充满了惶恐又不以为意。这偌大的地区,只有程雍一个做事的,现如今程雍要走了,自己的户枢不蠹流水不腐的平稳人生即将遭到破坏和伤害,这可怎么办。

那男人心内并不希望程雍离去。那男人如此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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