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实打实的太子,克承大统倒不用太费周章。而一个庶人若要觊觎大统,则天不允,地不准,官不臣,民不服,焉能不费周章。
拓跋嗣这个庶人,一个被贬还带着罪行的庶民,何以让天地允准、官民臣服,需得耗费一番心力。干这种高尚、有情操的事,元同是如堕烟海,茫然若迷。
好在江山的才人不止他一人,深谙此道者大有人在,崔宏便是顶尖高手,他大显身手的时机到了。
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在崔宏看来,这是谬论,不过是有人着急穿龙袍,编出这瞎话来唬人。大魏刚刚上演了一朝两君的大戏,弄得鸡飞狗跳,还搭上了数千条人命,国中无君,反而还落得清净。崔宏以为,君与不君,关键在于情势,更在于民心。
何为情势?实力。拓跋嗣手中有一万精兵,牢牢控制着平城;朝廷的十万铁甲军、塞北的三十万农夫军也效忠于他。这就是他的实力,足以震慑朝野权臣和王公贵胄,由不得他们不俯首称臣。
所以,君不可一日无兵,这才是精要之所在。
情势具备,局势已稳,接下来便是取民心。在万民含泪拥戴下,让拓跋嗣荣登大位,这便是崔宏所要做的。
民心易伤,也易取,关键是振臂需有力、高呼必嘹亮,让民心充分激情澎湃,方可取之。如此取民心,崔宏该如何做呢?他只需把贼首的戏做足。
贼首已然自绝于天下,就该让他谢罪于天下,因果报应,天经地义。不过很可惜,贼首拓跋绍已被乐于行义的墨家钜子杀死,只留尸身一具。
好在次贼首董谧仍有口气,甘心伏诛,而且意愿强烈。崔宏毕竟是乐善好施之人,自然会有求必应,送他一程。
好事不宜迟,平叛的次日,崔宏便要当街对贼首处以极刑。平城的闹市,一夜之间起了一座恢弘、古朴的刑场,两个铜柱立于其中,铜柱上密密麻麻刻了数百字。
这铜柱是董谧的杰作,当年为重现商纣王的炮烙之刑,他参阅无数古籍,耗费数百斤黄铜才得以铸成。
董谧还是个追求极致之人,见第一个铜柱存在些许瑕疵,便命人再铸一个,并用这个无瑕疵的将怙恶不悛的张蒲活活烤死。处刑完毕,董谧并没有命人砸碎铜柱,而是当作珍宝收藏起来,以备不日再把哪个冥顽不灵者烤成焦炭。
凡事皆有因果,善者果而已,恶者亦果而已。
当年残害他人的铜柱,今日却用到董谧自己身上,昨日之前他是万万没想到,昨日之后他想到了自己的万种死法,当属炮烙之刑最为受用。
董谧认领了一个铜柱,另一个自然要给拓跋绍享用。虽然他已变成死尸,但烤起来依然会冒烟,也足以让众人欢呼嚎叫,这就是崔宏想要达到的目的。
人说死者为大,何时何地都不该搅扰他们的安宁。在崔宏看来,这纯属无稽之谈,死后百无一用者才可遵大,若是有用怎能托大,像拓跋绍这种可堪大用者,怎能容他安宁。
与董谧相仿,崔宏也是一个追求极致之人,他命人将拓跋绍和董谧的累累罪行刻在铜柱上,既然罄竹难书,便用铜柱书之。
取人心需得造势,必然要下足功夫,崔宏将此重任交予崔浩,给儿子的仕途之路添些砝码。
但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崔浩从未浪费,此番亦然。他先是拟了一道檄文:
拓跋绍者,蜂虿虺蛇,毒焰赤影,猛驰不息。鸱目虎吻,垂髫桀骜,暴戾恣睢,剖奚观胎,嗜食人糜。锺鸣鼎食,蠹国嚼民,封豕长虬,草薙禽狝,攘夺人寰。诬栽忠铮,朋党比周,勾串慈闱,不类牝牡,戕戮尊甫,诛殛万乘。罪恶昭彰,擢发莫数。昊天哀矜,惩创奸宄,施以炮烙,率土欢庆。
看到檄文,崔宏啧啧称赞:“我儿一手好文章,鞭辟入里,字字珠玑。你呈给徐生,请他帮衬斟酌斟酌。”
崔宏这么做,是想让儿子与元同走得更近些。他判断元同在新朝定会处尊居显、位极人臣,儿子若与元同交好,仕途之路或将平步青云。
得到父亲的夸赞,崔浩美哉美哉,拿着得意之作找到元同。
元同看了一眼,问崔浩:“伯渊,这是作何用途?”
“这是讨逆檄文,自然是昭告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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