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各位使君都已到了长安,现下正在玄武街的永安坊驿馆住着等候陛下的传召呢!”顺子言罢,转了转眼珠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道:“哦,瞧臣糊涂的,竟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何事?”

“是长孙郎君,他为陛下寻来了一个宝!”

“是何等宝贝?”

顺子强忍着笑意,小心翼翼地道:“这个,长孙郎君说要给您惊喜。所以不让臣透漏给陛下。圣人不也说过吗?与国人交止于信,呵呵,还请陛下不要怪罪臣下。”

“那就拭目以待吧!”李治收敛了玩笑神色,吩咐道:“还不快去永安坊先将北边来的州郡刺史,郡守召进宫与朕议事!”

顺子应了声“诺”退出了甘露殿。

走进甘露殿的内室,见着一应陈设以及摆放的位置,皆是先帝在世时的样子,却不见了父亲的身影,也再听不见父亲的谆谆教导,伤感之情如潮水般涌上李治心头。但一想到举行登基大典之后,自己将日日夜夜地居住在这里,坐在父亲曾经坐过的金镶玉无腿圈椅中批阅奏章;躺在父亲睡过的床榻上休息,与妃嫔们交欢云雨。朝廷上有先帝的影子,回到后宫依然无法摆脱。他李治可不是个守成之君啊!

想到这里,李治心情忽然烦乱起来。

用过午膳后,李治在甘露殿的议事抱厦处,召见了各州郡的刺史,郡守。听他们向自己汇报地方政务,商讨如何在先帝去世后稳定民心,防止突厥趁机侵犯边境的大计。君臣一直畅谈到酉时,方才作罢。

待地方官员退出甘露殿后,李治似是无意地往窗外掠了一眼,见殿外月光黯淡。他嘴角微微勾起,脸上挂了笑意,心道这倒是合了朕的意思。于是,换了黑色的长衫,如幽灵般迅速闪进了清宁殿。

这里与其他殿宇并无甚不同,由于先帝驾崩,处于热孝期间,殿宇匾额上罩着白色的丧花,飘着挽幛。就连挂在屋檐下的两盏灯笼,都是用白纸扎成的,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思。

“陛下,娘子在内殿呢!要婢子进去通报吗?”小红的话音刚落,武氏已掀开隔着寝室的白色幔帐出来了。

映入李治眼帘的她,一袭白色的孝服,裙子也是白色的。三千青丝梳成云髻窝在头顶,两边鬓发犹如乌云般蓬松乌黑。白色的娟绸发带,结成蝴蝶结扎在她的发髻后,蝴蝶结的两根飘带垂在肩上。

武氏望着他,眸中泪光点点,鼻头发红似是刚哭过一般。她美得犹如雨中梨花,低下柔枝凄婉动人。然,这我见犹怜的摸样却牵扯着李治的心生疼起来。尤其是她那声“九郎”,唤得他心都要碎了。

李治快步上前,如呵护珍宝般将她揽入怀里,将嘴唇凑近了她的耳畔低柔中满是心疼地问道:“曦月,告诉朕你怎么了?”

武氏手拽着他的上臂衣袖,将脸儿埋进他怀里啜泣道:“九郎,慧姊姊她……”李治捧起她雨落杜鹃般娇丽鲜艳的小脸儿,拽着自己袖子为她拭泪,一面温柔地问道:“乖,慢慢说,徐婕妤怎么了?”

武氏伤心哽咽道:“她,她就快要不行了。”

李治怜爱地睨着她,柔声问道:“她病了吗?”

武氏含泪,轻轻摇头道:“不是,她没有病。自从听说先帝病势沉重的消息后,姊姊就开始绝食。妾虽知姊姊的心思,都放在了先帝身上。妾心底着实赞赏姊姊的痴心痴情,感同身受地理解她。可是,可是,毕竟与她姊妹了一场,且在后宫这六七年,她待我宛如亲妹子般。见她如此,妾又怎能忍得下心不管她呢?呜呜呜……”

李治环抱着武氏的双臂又紧了一紧。这样柔婉温顺,重情重义的女子让他如何不心爱,不珍惜呢?

只听武氏抽噎着继续道:“九郎,慧姊姊说,她从小就爱慕先帝。她曾背诵过先帝写的所有诗歌,朗朗上口,倒背如流。看着她书写的那些诗,竟是一字不落。她说,这辈子能入宫嫁给先帝,得到先帝的宠爱,陪伴左右是上天给予她的最大恩赐。是以她让妾转告陛下,待她死后……”话还未说完,便被李治接了过来,一字一句,将她想说之语尽数道出:“待她死后,陪葬昭陵,对吧?”

武氏含泪望着他点头道:“是的。”

李治颔首,毫不犹豫地道了声“好!”凝视着面前心爱的人,他话音低柔坚定道:“我曾允诺你,不会亏待了徐慧。现下,便是朕兑现承诺的时候!朕如她所愿,追封她为贤妃!”

话落,武氏激动地睁大了泪眼,无法掩饰惊喜地看着他。她压低了声音笑道:“真的?九郎你是说,要慧姊姊陪葬昭陵是吗?”

“君无戏言!”李治说罢,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双手捧着她九天仙姬般的绝美小脸儿,李治痴恋地看了一阵儿后,强自压抑住留下她,封她做嫔妃的不理性欲望,开口说道:“朕这个时候来,是想与你说件事!希望你听过之后,不要怨恨我。”

武氏睁大了美丽的鹿眸,悬着心问道:“甚?”

李治将自己的决定一字不落地告诉她。末了,他补充了句:“曦月,终有一日,你会理解我今日的决定的。”

“九郎…”武氏抬起双臂,环抱住了他精壮的腰腹,仰起脸凝望着他。她通情达理地道:“九郎的心意,妾岂能不知?终究,宣帝的故剑情深,比不得刘秀以屈求伸来的长远。九郎这么做,是在保妾平安顺遂,妾又岂会不知好歹,无理取闹怨恨九郎?妾想,九郎能平安就好!上天若肯怜惜妾,如垂怜慧姊姊般,妾会伴随九郎一生。”

得夫如此,妾复何求?倚在他怀里,武氏心里是这么想的。

李治莞尔一笑,睨着武氏想,若非热孝在身,朕一定会吻她的樱桃小嘴儿,将这个小美人儿抱到床榻上缠绵一番。抱紧了她,李治

话中颇为得意道:“曦月果然是最理解朕,是朕的红颜知己!”

武氏娇羞地掠了他一眼,两朵红云飞上了她的脸颊。

李治轻轻拍了下她的香肩叹息了声,疼惜地叮嘱她道:“再过半刻就是子时,该休息了。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懂吗?瞧瞧你,几天不见就瘦得这样可怜了。以后去了薛太妃那里要好好吃饭!朕要走了,明天还要处理朝政。得了空朕会去看你!”说罢,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的娇躯,抚着她的肩头,低头亲了下她的额面。武氏含泪望着他问道:“九郎,去薛太妃那里之前,我等还会再见吗?”

李治点头道:“若能抽出空来,我会去送你。曦月,你珍重。”

武氏一脸的不舍,泪光盈盈地望着他:“九郎也要珍重!朝政固然重要,但在曦月心里,九郎才是最重要的。”

李治冲她一笑,心里暖融融甜蜜蜜的。他又在武氏的脸颊上亲了亲温柔地道了句:“我会的!”说完,转身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

武氏立在殿门口,一直目送着他离去。她身子单薄,犹如山中轻岫般,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了。

李治说她瘦了,也的确是瘦了不少。

自那天无意间从姬惚持口中得知,先帝从驾崩起到送葬的一路,她的这位九五之尊的情郎不曾有半刻休息,累得七荤八素、前几日批阅奏章,都是坐在甘露殿的锦榻上完成的,武氏心疼得睡不好觉,吃不下饭,一连几天如此。曾几次都想去看他,却没有资格和合理的由头。担心若冒然而去,宫中人多嘴杂,反而会给心爱的情郎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他刚刚继位,根基未稳。

正悠然神思,耳畔传入小红的低语:“娘子,陛下走远了,还是进去吧。夜里风大,别凉着您了。”在先帝的后宫里,武氏只是卑贱的婢女。然,这小红却完全将她视为李治的妃嫔。所以称她娘子。

武氏从善如流地道了句:“好,我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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