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上一次为女孩疗伤,苏尔特这次的表现可谓是神乎其技,不过他的血液本就和龙族更为亲和,这样的结果倒也在情理之中。苏尔特跨上双龙的脊背,最后眺望了一眼聚满毒鬣蜥的洞窟以及若隐若现的血雾,一人一龙腾空而起,消失在被晨光漂染成橘黄色的云层之间。
数小时后,艾托亚一行人顺利到达了位于湿地南侧的因佛特要塞。
驻守于此的索尔隆士兵相当警觉,即便艾托亚脉络清晰地梳理了众人流落至此的缘由并且有两名孩童随行,驻守士兵们依旧拒绝放行。直到格鲁什取出了一只仅有巴掌大小、黑曜石打造的袖珍灯笼,士兵们才满腹狐疑地让众人进入要塞并为他们安排了住宿处,不过在放行之前,士兵们还是按照规定收缴了众人的武器。
格鲁什解释说,这只灯笼是索尔隆贵族所有的信物,虽然不能够凭借此物调兵遣将,但是用于自证身份、摆平守门士兵还是绰绰有余的。当被问及一名拜椎斯人是如何获得索尔隆的信物时,格鲁什却缄默其口,不过在场众人也能理解浪人或多或少会有一些难言之隐,便没有继续追究灯笼的来历。
在进入住房、为两名孩童简单处理伤口后,几名佣兵围拢在炉火旁,分享着失散之后彼此的见闻和掌握的情报。深知自己是外来者不便参与其中,格鲁什很是知趣地倚在大门旁,一边警戒着门外的响动,一边凝望着炉火前欢笑寒暄的四人。
据黛尔娜所说,那一日她和艾托亚受到不明生物袭击,恰巧格鲁什受古斯罗夫所托,在百夜峰附近巡视是否有没能及时转移的难民。格鲁什凭借强劲的腕力折断了不明生物的手臂,使艾托亚免于双臂同时折断的灾厄,在那之后格鲁什便引领二人前往古斯罗夫负责管理的临时避难所,越是远离百夜峰,那群不明生物的数量也越是稀少,加之三人有着应对那群生物的经验,一路上也算是有惊无险。只是当三人抵达汇合地点时,避难所却已是人去楼空,考虑到艾托亚缺失手臂难以攀爬山岩陡峭,三人决定向南穿越湿地,在刚铎要塞与主要队伍汇合,却恰逢其会地撞见了四人被毒鬣蜥包围的一幕。
“不过没想到你们选择绕远路还能和我们凑到一块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聚头万事休?”弗西格说着猛灌了一口烈酒,兴致空前高涨。
“万事休那还了得,应该是‘冤家聚头几时休’。”艾托亚纠正道,“而且我没记错的话这句俗语应该是用来调侃夫妻感情深厚的吧?”
“嘁,真是败人酒兴的臭小子——”
“不过既然我们顺利会合了,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动就是首要问题了。”戈顿将逐渐偏离正题的话题拉回,“事到如今,我们折返纳莱耶也没有意义了,短期内应该会以前往因佛特堡垒与苏尔特阁下合流为目标。不过接下来苏尔特阁下应该会继续护送难民回国,向西南方行进,我们却未必要和索尔隆军队共同行动,从因佛特要塞向北出发很快就能到达科斯塔国境,将艾托亚送回国内接受治疗也是我们的首要目标之一。”
“这有什么讨论的必要吗,我们和索尔隆的走狗们共同行动也只是因为当时别无选择罢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纳莱耶人,没有理由和索尔隆人混在一起。”弗西格不满地眯起眼睛,“还是说,胖子你打算和那群人面兽心的混蛋混迹?”
“这个问题上我保持中立。”戈顿说道,“一方面我认为苏尔特阁下对百夜峰的异变掌握了许多我们所不知的情报,苏尔特阁下也不像是蛮不讲理的性格,继续与他一起行动我们便有机会弄明白那场异变的真相,既对我们解决纳莱耶的事务有所裨益,又能让艾托亚回国后得以交差;但是另一方面,我也觉得尽早送艾托亚回国治疗比较合适,在加护仪式后已经经过了不少时日,至少我们也应该向科斯塔教会通报一声平安。”
“我倒是没有那么急切回国,爷爷和大司祭就能把教务处理妥当,再说他们现在应该在甄选下一任贤者,我在这个当口回国会让情况变得尴尬。”艾托亚连忙表态道,虽然表面上他是在担忧教务,但是黛尔娜却能看出他只是因为加护仪式失败不敢直面对他寄予期待的“亲人”们。
“我也支持暂且和索尔隆军共同行动,别的姑且不论,那只难民队伍应该需要人手照看护卫。今天发生了难民坠崖事件,那就更加说明我们有必要施以援手了,再说那些难民中大多数都是纳莱耶人,如今被转移到索尔隆境内,我们也应该和索尔隆要员确定那些人员的归属问题。”黛尔娜说道。
“我不想和那个将军待在一起......”躺在病榻上的克劳斯冷不防插话道,在弗西格“意外”透露苏尔特原本打算将克劳斯二人抛下保全大部队后,克劳斯便表现得格外消极冷漠,显然对那位冷酷无情抛弃自己的将军心存芥蒂。
“好吧,算上克劳斯目前是两人赞成两人反对,就像我之前说的,我认为两种选择各有道理,不打算偏袒任意一边。”戈顿简要总结后,向大门前有些心不在焉的格鲁什发问道,“格鲁什先生,你觉得如何?”
“嗯?你要把决定权交到我这个外人手里吗?”格鲁什顿了一顿,见无人表示反对,便继续说了下去,“我和古斯罗夫不隶属于索尔隆或是纳莱耶,完成委托后就没有必要跟着你们或者索尔隆军继续行动了,不过我短期内会继续和索尔隆军共同行动,理由只是一些个人原因,不值一哂。”
见众人如此草率地交出了决定权,而格鲁什与给出了预期相反的回答,克劳斯脸色惨白地坐起身,半晌之后他灵机一动,直奔另一张床上昏睡不醒的男孩,拼命摇晃着后者满是淤伤的胳膊:“喂,快醒醒!你也不想继续跟那些士兵一起走吧!现在再不发话就太迟了!快醒来!”
众人还没能制止克劳斯的冲动行为,一直昏睡不醒的男孩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只是多处摔伤的他显然有些神志不清,甚至还没能听完克劳斯的叙述便嘟囔着“我想和大家呆在一起”并再度昏死过去。男孩所说的“大家”显然是指由索尔隆军护送的难民队伍,一番劳苦之后却只是让自己的处境更为不利,克劳斯的脸色愈发凝重,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等、等等!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他只是脑子有些糊涂了,等他清醒后一定会赞同我的决定的!我们先别下决定,等他醒来后——”
“别搞得太难看了,小鬼!”弗西格厉声呵斥道,“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要学会接受不合意的结果!你想着利用意识不清的人倒也罢了,在投票结束之后居然还想抵赖,强迫其他人按你的喜好行事?你要是学不会尊重其他人的意见,最好现在就从这个屋子里滚蛋,别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等等,弗西格,你这么说有些太过分了。”黛尔娜连忙制止道。
“这小鬼也不是躺在襁褓里受人看护的年纪了,让他学会妥协有什么不对了?你要是坚持袒护这小鬼,我现在就离开绝不多留。”弗西格说着气鼓鼓地摔门离开,高大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转角处的一盏火烛之后。
“别太在意,他也就是不顺心时发发脾气,不会真的做出来什么离谱的事。我会跟上去关照他别跟这里的士兵引发冲突,你们跟弗西格先生关系熟络,在这个节骨眼上帮索尔隆士兵说话也只会激化矛盾,这里就交给我处理吧。”艾托亚安慰道,在点头致意黛尔娜的答谢后,拉开房门钻进了黑夜之中。
在弗西格与艾托亚先后离去后,房间中便只剩下了三名性格沉稳安静的成年人,克劳斯倒也没有再自讨没趣,爬上床用被子蒙过头,企图用睡梦填补内心的不安与焦躁。然而白日遇险时惊心动魄的景象,被弗西格责骂时惶恐与愤怒的心情,以及被迫与索尔隆军队、那帮企图杀害自己的同龄人共事的压力却萦绕在他的心头,令他久久不能入眠,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片环绕于火光之中的丘陵,那一日将他救出火海的灰色骑士与他并肩而坐,眺望着即将夷为平地的村落。
“为什么只是赞同我的人较少,我就要服从其他人的意见呢?”灰色骑士突然开口,说出的词句清晰可辨、却与那一日交谈的内容截然不同,这让克劳斯不禁惊讶地长大了嘴。然而灰色骑士的论述并未就此结束,“明明我为了大家能够幸福生活也做出过妥协、放弃了自己的利益,为何在我需要援助时却没有人愿意为我让步,难道为其他人奉献后期盼得到回报的想法就是不对的吗——你是这么想的没错吧?”
“是、是这样的。”克劳斯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比起灰色骑士如何得知自己的所思所想,他反倒更加惊讶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片丘陵之上,无论是空气中飞舞的火星,还是摩挲脚踝的野草,这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完全不像是自己梦境臆想的产物。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因为世界上的幸福是有限的,为了获得自己所需要的幸福,多数人只能聚集力量,夺取少数人的幸福,这并就不是符合一般道德的行为,自然也不会考虑被掠夺的人善恶与否。”灰色骑士继续说道,“为了确保与自己共同掠夺的同伴不在下一次争斗时倒戈,就必须形成更为稳固的联盟关系,通过相同的文化与人际关系将人们限制在同一阵营,这也正是组织和军队的雏形。”
“你的意思是——”
“没错,科斯塔、索尔隆以及纳莱耶,他们的存在本身并非罪恶,但是他们确实是基于欲望缔结的组织,只要国与国的界限依旧存在,这片大陆就不会迎来真正的和平。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灰色骑士的身影逐渐与克劳斯重合,克劳斯的嘴唇被牵引着,发出与灰色骑士相同的声音,“毕竟从那一日起,我即是你,你即是我,我们都有着相同的名字——格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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