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２０２２年１２月２８日 多云（２＼２）

花卉园已经不复一开始的热闹，他还记得刚来那天下着大雨，但就是如此，街上也都是闲逛的人，有小孩，少年，青年，老人。

今天没有下雨，连太阳也没有，应该是个悠闲散步的好天气，可街上除了零星几个在门口整理店门的商家之外，偏偏就是一个人都没有，似乎都顺应着这该死的现实，热的时候，不要命的热，十一二月，天气凉了，于是对应着什么都失去了该有的温度。

花卉园离江北城很近，这也是一开始在这里租房的原因。

站厅里，金进峰看着慢慢行驶直到在眼前停下的列车，突然有种陌生感，这半年自己进进出出的地方像是第一次来，他有些木讷的站在原地，于是被文先涵骂骂咧咧的推上了车。

“这一次走就真的是永别了……”他还记得刚刚对文先涵说的话，却像是有另一个人在眼前重复着同样的话一样，让人有些恍惚。

他打开手机，还是刚刚文先涵给自己拍的那张照片，他并没有退出相册。

看着看着，他打开了ＱＱ空间，空间相册里有且只有自己能见的相册集，那里面记录着他从小到大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他看着置顶的相片，心里一阵错愕。

相片里的人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背带裤，内搭是一件白色Ｔ恤，一手提着粉色口袋，一手握着奶茶，正低头看着路面。

他想自己应该是忘了她的，但正如这相册存在的意义一样，记录着有意义的事情……

他将刚刚与金绸路２５号合拍的照片保存进了这个相册里。

相册里，自己跟她一上一下，对应着同一个位置，中间一条显眼的白色分割线却无情的将两人分开，这并不是同一天发生的事情，所以并不能紧紧挨着。

他退出ＱＱ，拿出耳机戴好，准备跟以前一样，听着歌度过这漫长的一个小时。

“各位乘客，江北城到了，有换乘九号线的乘客请在这里下车。”

随着语音播报的响起，他手上的动作一僵，表情微微有些呆滞，想起了已经不是刚开始的时候了，路程已经没有那么远了，不用在为了一顿饭坐来回几小时的地铁……离的很近很近了，近到已经来不及好好想一想以前了。

岗上只有一个人，那是丙班的李坤，金进峰终于见到了熟悉的人，心里没来由的很高兴，差点喜极而泣，于是笑嘻嘻的朝着他走去，重重一锤打在了他后背。

李坤被吓了一跳，扭头看见是金进峰之后，说：“你们终于来了……我终于可以走了。”

金进峰一想到接下来就是自己上班了，这么久没上班，心里竟然有些跃跃越试，于是说：“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这里就交给你爹了。”

李坤看着他，说：“我是说我要走了，离开江北城了，我的实习期早在三天前就到了，不过现在人手不够我就暂时推迟离职了。”

“啊？”金进峰笑脸消失，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李坤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赶紧去换衣服换我下班吧……拜拜。”

“走咯走咯，”金进峰笑了笑，也说了句拜拜，转身走了。

在更衣室换上工作服来到休息室的时候，坐着的罗杰看见两人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的跳起来，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将手里的手机放下，说：“峰哥，来了啊。”

之后又说了几句话之后，罗杰离开了，在地铁站住了一个月的他，终于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

金进峰跟文先涵开始了正常的工作，只有他们两个人，幸好的是现在岗上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了。

晚上收班之后，好久没有发消息的李小娅发来了消息，问他什么时候离职。

金进峰说就这几天了。

“完了，李蜜蜜肯定是骗你的，你走不了……我也是这个月离职，黄琴也是，你跟文先涵在离职甲班就剩晓龙了。”

金进峰说：“没事的，应该能走，现在只有一个安检点了，又不需要多少人……实在不行我跟文先涵可以自离的。”

李小娅：“不要工资了？”

金进峰：“要个鬼哦，这个月就三个班了，几百块不要就不要了。”

李小娅：“我是打算这个月能拖就拖，到２５号直接跑路。”

金进峰嘿嘿笑了笑，想起了李蜜蜜跟秦俊杰打电话发消息让自己加班的事，于是发消息告诫：“那你就拖吧，天天给你打电话骚扰你。”

李小娅：“打呗，我被封控的这十几天天天给我打，我的负责老师也说让他们给写安全承诺书，要不然就不去了……黄静都不敢联系我了，我因为辞职跟李蜜蜜吵，黄静看到我说不上班马上就跟李蜜蜜说了，后面我没理她，她也没找我了……黄静还去问黄琴过几天上班，没问我，哈哈哈。”

李小娅一直发消息，将她被封控这几天跟学校老师的沟通还有跟秦俊杰李蜜蜜的对线情况事无巨细的说了个一清二楚。

一直过去了十几分钟，两人的聊天界面全是李小娅发来的文字，金进峰看着一阵头大，最后终于忍受不了，转移了话题：“你不会一直都被封控在宿舍吧，心态炸了呀。”

李小娅：“哼，最近向家岗这边又来了一批新人，有十几个，跟我一起被封的，我还认识了几个乖妹妹……他们要真不让我走，我就守着他们的文员，帮他们的新员工宣传宣传。”

金进峰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李小娅心里的哀怨，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想了半天，发了句废话：“宽心点，能走的。”

李小娅：“不能宽心，李蜜蜜威胁我，我气不过。”

“唉……”

金进峰叹息一声，直接关掉了手机，眼不见为净。

后面的日子，李小娅并没有再来，两人之间一起搭档了三个月，今天是最后的联系，之后再没了交集……

黄琴离职了，在金进峰跟李小娅沟通的第二天。在甲班安检员的微信群里，她跟已经离职了的杨霜灵还有李星星金兰一样，消失不见了。

下午一点，文先涵换金进峰进去休息。

交接班区门岗处，他时隔一个月之后再次在这个时间点坐在了这个位置，不过却没了等待的目标，程文敏也被封控起来了，所以他注定见不到了，六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坐在这个位置没能等到她的到来，他想……以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就像从来没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一样，像是梦醒了，迷迷糊糊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两点换班的人是罗杰跟丙班的葛娟，这个班次也只有他们两人。

下班后，文先涵回家了，说回去有点事情……后面他没在来江北城上班，也没在回到出租房，这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只是偶尔会在手机上发个消息……正如金进峰常说的那般，再一次离开就是永别了。

金进峰离开了两天后再次回到了出租房，从地铁站离开之后挺冷的，安检员的工作外套只有薄薄的一层，御寒的作用有限。

客厅桌上还残留着跟文先涵吃饭后留下的残渣，让本来就冷冷清清的房间越加冷清了。

他回到房间，穿上了羽绒服，之后一个人在出租房里转悠。

他去了文先涵的房间，感觉跟自己房间比起来更加冷清，他有些不适应，于是又去了罗杰的房间，他被窝很乱，这不禁让他想到了两人还在向家岗宿舍时，每次下班回去，他都会在躺在罗杰床上玩手机，有时候还会在上面睡觉。

自从按心里所想的那般租房之后，一切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所有的一切似乎就是在搬离宿舍的那一天改变的，他不禁怀疑，自己一直奋力挣脱的莫须有的枷锁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至少现在，他真的好冷。

他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关紧窗户，将外界的寒冷隔绝，祈求感受到一点温度。

灯灭了，他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漆黑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更冷了。于是他往墙角缩去，似乎在哪儿残留着丁点儿的热烈，直到感受到墙壁冷冷的温度，他像是有了依靠，安心的闭上了眼……

——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完美的世界，直到有一天，它终会在自己不可思议的目光里，在自己声嘶力竭的哀伤下，在自己冷漠的旁观中与现实相融，消失不见……

第二天，罗杰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了份蛋炒饭放在了客厅，跟金进峰说了声之后，回到了自己房间。

金进峰走出房间，寒风就吹打在他身上，他又回房间穿上了羽绒服这才到客厅坐着吃饭。至于罗杰，他在走廊过道透过窗户看了一眼，一如既往的躺在床上正在跟谁打字聊天，于是他回到了自己房间，不在想去打扰罗杰了。

冷冷清清的夜晚，黄静给他发了消息，说从下个班次开始，安检岗位恢复成以前一样的三人轮换，不过还是之开放一个安检点。

文先涵请假了，明天是他跟丙班的王伟还有程文敏。

程文敏解封了，这是最后一个班次了，似乎是命运特意的安排，从未在一起的两人临近最后去得一起收尾，结束这最后的时间。

……

“罗杰，我走了哦。”

金进峰试着找回以前的时间，站在走廊冲着罗杰房间招呼一声之后背着书包出门上班了。

街上在一夜之间忽然就大变样了，荒芜冷清的世界重新恢复了热闹，人来人往的潮流说明着疫情终于结束了。

十分钟后，金进峰来到了江北城，随波逐流离开车厢之后，在进站站厅，他看着在二号安检点岗位上的两名安检员。

他们在岗位一丝不苟的模样不禁让金进峰想起了自己刚来时的模样，也是这样兢兢业业，严肃认真，只是后面就成了老油条，总想着怎么轻松怎么来了。

这两人很陌生，最近甲乙丙三个班组离职的人很多，已经又换了一批新鲜的血液。

金进峰经过安检点，笑着看着他们，并没有说话，只是很随意的瞥了一眼就头也不回的往交接班区走去。

杨霜灵走了，他有了新的搭档李小娅，李星星跟金兰走了，甲班有了新的安检员李晓龙跟龚奎玲，现在文先涵也离开了，明天过后，自己也不会在出现在这里。

他其实想过试着跟岗上敬业的两人打个招呼啥的，就说：“嗨，我可是这里的老员工了，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咱们五魁首啊哥两好。”

他却没能说一句话，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就像一个垂垂老矣的二十岁小伙，再也提不起丝毫兴趣在这最后的时间里认识新鲜的人……他们的朝气蓬勃会将自己腐朽麻木的灵魂冲溃击散。

换好工作服来到休息室的时候，王伟已经在这里面做好了。

他看着金进峰，露出憨厚的笑脸，说：“这都快上班了，程文敏怎么还没来。”

“嗯……”谈论起这三个字，金进峰感到一阵无言，似乎有一块巨石哽在了喉咙，说不出又咽不下。

于是他只能无所谓的笑笑，坐在了王伟对面，拿出了手机。

六号线安检员的总群里，有着接近两百人，他点进去，随意的往上一划，看见了了一个熟悉的头像，在半小时前发了个消息。

“２００有没有人加班。”

后面并没有人回复她，金进峰不知道她到底找到加班的人没有，他心里却莫名其妙的感到遗憾，遗憾跟她之间就这样彻底的结束了，连遗憾都没能留下。

一点五十分，程文敏还是没有到来，金进峰跟王伟两人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交接班区到岗上换新来的陌生员工下班了。

程文敏来了，金进峰走到休息室门口，两人迎面碰见，看清对方的样子后，谁也没说话，谁都将脑袋偏转到一边。

王伟说：“我跟金进峰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金进峰余光瞥了一眼，看见程文敏默然的看了王伟一眼，什么都没说，进到休息室里打开了自己的储物柜。

金进峰回头看着还在憨厚傻笑着的胖子，莫名的越看越可爱，他说：“我们先出去吧，她休三就是了。”

岗位上，坐着的金进峰看着新来的员工下班，经过安检点时，出于礼貌的对着两人笑了笑，其中还有个女生，于是在他们走远后，金进峰跟王伟聊天。

“你觉得江北城有没有美女啊？”

王伟脱口而出，说：“你们班黄静更秦苗还有丙班葛娟。”

金进峰看着他没说话，心想这不是公认的嘛。

“还有程文敏我感觉也很好。”

王伟又突然加了一个人，金进峰怔了两秒后，笑笑说：“我也这样认为的。”

程文敏出来换岗了，王伟进去休息了。

站厅里慢慢恢复了人气，却一时之间无法恢复成一开始的样子，还是冷冷清清的。

程文敏在安检机旁走来走去，金进峰好奇的看了一眼，她却像是收到了打扰，走到了安检机前便不在动弹，两人之间就这样谁也看不见谁了。

又过去了半小时，金进峰在王伟还没到来之前，已经拿着消毒酒精开始给安检机消毒了。

他听见了程文敏说话的声音：

“洞三洞三，安检点所有设备已消毒。”

“好的，收到。”

……

王伟似乎是感冒了，金进峰跟他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时不时就听见一声阿嚏。

在金进峰一次又一次的注视下，他伸出胖乎乎的短手摸了摸鼻子，悻悻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啊。”

程文敏再一次出来换岗，岗上又恢复成了冷清的样子。

金进峰看着电脑上时间已经到了消毒的时候，酝酿了几秒后，对着阻挡两人视线的安检机说：“消毒了。”

程文敏重新出现在了金进峰的眼中，她不发一言，自顾自的打开液检机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消毒酒精开始消毒。

金进峰拿起安检机，说：“洞三洞三，安检点已经消毒。”

“好的，收到。”

他放下安检机，拿起桌上的笔，又打开安检机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消毒表格。

正准备填写消毒个人信息的他却突然怔怔的看着消毒表格，在最新的一栏表格里，写着自己的名字，那熟悉又陌生的字迹让他迟迟无法在下面一栏下笔。

“这应该是叫程……小敏吧。”

有些微不足道的记忆本不应该记住，却在某个瞬间清晰的出现。

她写的字不拘一格，已经超出了原本的空格，那是自己的名字，他叫金进峰。

安检机前坐着的人动笔了，他写的很认真，规整的字迹像是机械打印出来的的一般，她叫程文敏。

金进峰看着一上一下，两人互相为对方写下的名字，两人挨得很近……他没能想到在走之前的最后一天，却迎来了微不足道的浪漫。

……

十二点收班之后，金进峰很利索的洗漱好，正坐在休息室里，面前放着一桶泡面，这是站里买的物资，听罗杰说是免费的，就放在休息室里的冰柜旁。

王伟姗姗来迟。

“好香啊……”他到金进峰身后站定后，又憨厚的笑了起来，说：“但是你为什么看喜羊羊灰太狼啊。”

金进峰看着桌上摆着的手机目不转睛，里面正播放着喜羊羊与灰太狼。

他说：“下饭呗，难道就干吃啊。”

程文敏也进来了，她走到最里面，将自己的一些物品放在了桌上。

“阿嚏～”

王伟突然打了个喷嚏，金进峰赶紧捂住泡面的缺口，嫌弃的说：“大哥，你确定你不知道你这是感冒了？”

最里面的程文敏关上了自己的储物柜，听见这话，话音脱口而出：“他今天一直在打喷嚏，一直打个没完。”

金进峰看着她突然半撒娇的样子，笑了笑，说：“是啊，他从上班就开始打喷嚏，一直到现在。”

程文敏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注视着看着自己的金进峰，她没在说一句话，离开了休息室。

金进峰突然有些黯然，直到现在，他终于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定。

他见到程文敏的第一眼，那一瞬间，世界突然就模糊了，只有她再眼中越来越清晰，他知道，这个夏天总会在自己的热烈下瑟瑟发抖，直到得知了她有过男朋友，接受不了她将对前任做过的事情再在自己身上重来一遍，于是就这样毅然的结束了。

后面啊，他又发现，自己是不是没了程文敏就不能开心了，毕竟……她曾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带着属于夏天应有的温度，直直的撞进了怀里，将本应该空荡荡的心窝塞了个满满当当。于是他过分的将自己所谓的喜欢强加到程文敏身上，就在这个地方亲了她，虽然没亲到。

再到后来，从文先涵跟罗杰口中得知了她清晰的模样，他知道的，他们两人没有理由骗自己，甚至都是尽量往轻了说，于是彻底下定决心，不在跟程文敏有任何形式上的交集。

刚刚两人久违了的相望，他又似乎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可他知道的，那令人作呕的情绪并没有丝毫消散，只是已经渐渐习惯了。

桌上的泡面还在冒着热气，他却像是突然回到了那个夜晚，只能蜷缩在墙角才能感到一丝安稳的夜晚。

大雨海棠里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我没有不甘心，只是这个结局……”

后面的话却怎么也无法再脑海中印现，因为他没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他并没有拿出他最大的诚意。

他一直都鄙夷唾弃将感情物化的人，像是相亲的人要求对方达到一定条件之后两人之间才能开始试着接触。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跟那一类人并没有任何区别，不过就是物质上的要求变成了精神上的要求，性质都是一样的。

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权衡利弊的人，一个在感情里左右摇摆不够坚定的人。

关于两人之间，也没有电影小说中的的误会或是曲折……

……

他看着桌上一口没吃的泡面，突然的没了胃口，于是打算扔进厕所垃圾桶，但看见已经躺在折叠床上玩手机的王伟后，他说：“胖子，你吃不吃泡面哦，我还一口没吃。”

王伟似乎有些意动，在挣扎了一番后，摇摇头说：“刚才换班进来休息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了，吃不下。”

“嗯……”金进峰突然有些想笑，于是赶紧端起泡面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等再次回到休息室的时候，他却看见王伟站在最里面的桌前，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听见脚步声回头，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对金进峰招手说：“你快过来看。”

金进峰感到好奇，于是就过去了。

王伟将他手里的物件伸到金进峰眼前，说：“你能看出来这是程文敏吗？”

金进峰一时语塞，王伟手里拿的是程文敏的工作牌，上面有她的工作照，或许女性都是这样，对于这种经常示人的证件都会化一个美美的妆。

“看不出来。”金进峰如实回答。

程文敏的证件照很白很白，却没了一丝菱角，跟现在网上千篇一律的年轻女网红一样，让人看不出特点。他其实觉得程文敏不化妆的样子就很好看了，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带点斯文却并不显得娇柔。

金进峰跟王伟说：“看够了吧，在哪儿拿的给人家放回去。”

王伟将手里的证件照放在了桌上，说：“程文敏就放在桌上的啊。”

他说完，回到折叠床上重新躺好，金进峰却留在原地看着桌上的证件照怔怔出神。

在证件照旁边放着一个杯子，一个跟自己杯子一样的杯子，区别是自己的是柠檬黄色的，这个是粉红色的。他以前见过这个杯子的，却不知道是谁的，现在知道了。

这水杯是个咖啡杯，款式是挺好看的。

……

第二天，金进峰在岗上除了跟王伟聊天之外，与程文敏之间照常沉寂。

金进峰下班了，程文敏没有下班，这个班次轮到她加班了。

一切似乎都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站厅里人越来越多，新来的安检员也越来越多，只是都不认识了。

金进峰已经换上便装进了乘车站厅，他在下行的电扶梯前站着，看着安检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里站着的是新来的安检员跟程文敏，她并没有看见金进峰。

“嘟嘟……”

罗杰已经离职了，现在应该是在出租房才是，他发来消息，说他已经到江北城了，说是程文敏的乘车卡在他那儿，来还给人家的，金进峰以前听他说过，在微信小程序里答题就可以领取一张免费的乘客卡，那个时候正是罗杰跟程文敏聊的火热，绞尽脑汁为她书写电影观后感的时候。

罗杰乘着电扶梯来到了进站站厅，他对着金进峰笑了笑之后，径直朝着在安检点站着的程文敏走去，将手里的卡片递给了她。

不经意间，她发现了在远处站着的金进峰，却只是一瞬间就偏转了头。

罗杰似乎很高兴，脚步轻快的回来。

是啊，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这六个月给盼过去了，怎么能不高兴呢。

他走近了之后，说：“走呀，峰哥，还站着干啥呢。”

说完他先一步踩上了电扶梯，一直没动弹的金进峰本可以在这里一直待着，待着不知道到什么时候，现在却再没了继续下去的理由，他不知道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说服罗杰，说服自己，难道说……我想在看看她。

随着电扶梯的下行，程文敏的身影渐渐的在他眼中消失。

他回过头，看向了交接班区紧闭的门口，在那扇门后面，有他最初理想的憧憬期盼。

怎么能不喜欢呢，那是看不见人影光凭打字聊天就紧张兴奋到手抖的人，却又怎么能不难过呢……想起那个雨夜镜子里自己的眼神还是心有余悸，他并不能释怀这段有些莫名其妙的经历，只是……已经可以冷静的以第三者的角度旁观这段记忆了。

他问过的：

“你是谁？”

她说的：

“我是你心上人”

他说过的：

“我很无趣的”

她说的：

“我把你变成一个有趣的人”

她也曾打过招呼的，在自己带着满心欢喜找她的那一天，她离开时说过拜拜的，自己却忘了说再见就得离开了。

列车到站了，他上车了。

他知道的，从此以后两人再也不会有任何形式上的交集……一开始，谁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的。

浓密的黑云散开了一角，久违放晴的天空又能看见太阳了，炽烈的光束透进车厢，并没有很灼热，只是有些晃眼。他抱紧胸口避开了它，怀中是他理想的世界。

２０２２年１２月２８日多云

他走了。

离开了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