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内用过早饭,蒲甲想起昨日胡锦秋带来的“杏花斋”点心,便想买些托人送回京城,出门在驿站厅堂内,问了甲院管事米绍学店铺所在之处,又问了些邮驿之事。

打问后得知,从通州往京城运送物品十分便捷。

大宗货物运送,城内北关一带,有专门的驼马店,可雇驼马与脚夫拉送货物,也可直接交于驼马店让其代送,若只是些土产吃食,便可交米绍学,让其托递运所驿卒代送,只需付些茶脚钱即可。

蒲甲感叹,通州真乃“漕运襟喉之地”货物流通比京城便捷许多。

出了驿站,蒲甲向“杏花斋”点心铺一路溜达过去。

通州城有东、西、南、北各一座城门,故而在城中形成四条主街,“杏花斋”在北门内大街,距北城门不过两箭之地,出了北门便是漕运码头。

拐入北门内大街,蒲甲远远望见燃灯塔,运河上南来舟船,先见燃灯塔,后入通州码头。

通州城一等的寺观有“三庙一塔”之说,这燃灯塔便是那一塔,文庙、佑胜教寺、紫清宫合称三庙。

北门内大街行人多是商贾、漕卒、船夫、脚夫,大街上推车的、搬货的往来十分热闹。

“杏花斋”点心铺,门脸不大,共四间上下两层,后边套了个三进的院子,是做点心的工坊。

进门后,蒲甲言要多买点糕点,便被伙计请到了二楼落座。

倒茶后伙计端来两食盘,放着十多种各色小块糕点,蒲甲品尝,伙计言,其店内配有专门放点心的竹篓,每篓可放五包点心,专供客人远路携带使用。

蒲甲心喜,选了几样可口的糕点,装了五竹篓。

结账后,店内管事让蒲甲留下城内收货之处,遣伙计给送过去,蒲甲对糕点味道及店铺招呼甚是满意,只是暗暗觉得价格贵了些。

五竹篓点心共花费一两二钱银子,想起京城亲人,可以吃到这等点心,心中甚是欢喜。

北门外漕运码头有六七里地长,每隔十几丈,便有一处条石台阶泊船处。

码头所卸货物多是粮食、布皮、瓷器、药材、各地时鲜果疏等,蒲甲行了段路,便找了家茶铺歇脚,边吃茶边欣赏运河繁忙气象。

有小贩挨桌兜售南来果品,蒲甲尝了个蜜桔,竟与自个在宫内所食贡桔相差无几,听小贩言,此蜜桔乃槽船运卒所携私货,每岁所售时日甚短,不过十几日而已,蒲甲便想买些与糕点一并送回京城。

小贩引蒲甲来到一条漕船上。

蒲甲见船上存有六七竹篓蜜桔,每竹篓约二十斤蜜桔,漕卒言若这些蜜桔一并买走,价格上可再便宜些,听价钱只有京城寻常蜜桔一半价钱,蒲甲心喜,便要了所有蜜桔。

小贩见买卖成交,自个有抽成可拿便心生欢喜,忙去张罗着寻脚夫。

脚夫跟着小贩过来,看了眼脚夫,蒲甲心中诧异,十六七岁的半大少年,碧眼高鼻、身穿交领短衫、人晒得像块黑炭。

蒲甲问道:“你可是色目人?”

少年低头不语,小贩忙道:“客官宽心,这少年人较实诚,脚钱也比别人便宜些。”蒲甲点头再未言语。

少年把竹篓左右分开,用麻绳吊住,拿扁担挑在肩头。

离了码头,有只土狗摇着尾巴跟了过来,“这是你养的狗?”蒲甲问少年,其只是点头,并不言语,俩人一狗向驿站行去。

路上,少年担得有些吃力,不停的用衣袖抹着脸上汗水,见前方有个茶摊,蒲甲招呼少年前去歇脚。

蒲甲落座,少年蹲在茶摊旁,摊主倒了一文钱管够的两碗粗茶,少年牛饮起来,蒲甲要了四个烧饼递了过去,少年未客气,把三个烧饼放进腰间系着的皮囊,又把手里的烧饼掰成两半,一人一狗分食起来。

“你是何方人氏?”蒲甲问话,少年低头不吱声。

“客官,这少年流落此地已快一年。”叹了口气,茶摊掌柜又道:“这少年官话讲的有些生疏,在码头又无熟人,常受此地泼皮盘剥。”

瞅了眼少年腰间皮囊,蒲甲用胡语问道:“你可是乞失迷儿人?”

少年猛抬头,惊得烧饼含在嘴里使劲点头,少年用胡语讲了几句,蒲甲听懂十之五六,大致明白其主要在问,蒲甲是否到过其家乡。

蒲甲告诉少年,自个并未去过其家乡,只是早年在边关与胡人商队打过交道,故才懂得一些胡语。

少年有些失落,又用官话问了几句,蒲甲听其问的像是个铺号和人的名字,蒲甲摇头,少年不再言语。

莫名的,蒲甲对少年生出些怜悯之心,二人一路无话来到驿站,蒲甲摸出约一钱多碎银子递了过去,少年忙摆手不敢接。

“我与你万里相遇,便是缘分,你宽心收下便是。”听蒲甲言语,少年接过银子深鞠一躬离去。

————

驿站内,蒲甲见丁沐在房内规整崔家账目,便拿了些蜜桔送了过去。

丁沐道谢后便不再言语,又继续忙活着规整账目,蒲甲本想再聊两句,看其状况也只好做罢回到自个房间。

蒲甲进门,见公冶大简坐在桌边吃着蜜桔。

“这呆子还需几日才能把账规整出来?”公冶大简问,蒲甲苦笑道:“我没问。”公冶大简给嘴里塞了瓣蜜桔,道:“这呆子做事倒十分细致。”

蒲甲笑道:“能让先生夸赞,实不易。”瞪了眼蒲甲,公冶大简未言语……

晌午,胡锦秋在街上买了些酒菜,回到驿站。

胡锦秋在桌上摆好酒菜,蒲甲道:“麻捕快、丁书办怎未过来?”胡锦秋道:“麻兄一早便出门,丁书办说其已吃过了。”

夹了块五花肉,公冶大简边吃边道:“俺听麻七言,你与丁书办是国子监同窗?”

胡锦秋点头,心里嘟囔:“麻七这厮嘴真长。”

听二人是国子监同窗,蒲甲诧异,丁沐与胡锦秋既是国子监同窗,可二人关系却显得十分生疏。

三人闷声吃了一会,胡锦秋道:“我有几个故友相聚,晚上恐不能回来了。”蒲甲道:“这几日没甚事,你去便是。”

饭后,胡锦秋告辞,忽瞅见公冶大简一脸的坏笑,心里忽觉的有些莫名的不踏实。

胡锦秋离去,蒲甲道:“其与丁沐可有积怨?”公冶大简道:“关系生疏不见得就有积怨,俺看二人就是秉性不同。”

“也是,这二人秉性相差太大。”蒲甲随口附和。

吃了口茶,公冶大简在嘴里漱了漱口,又咽了下去,道:“俺听麻七言,丁沐乃农家子弟,其父曾当过里长,虽不是富贵人家,然也有些家底。”

“丁家文风很重,其十几岁就中了秀才,在本乡有神童美誉,后两次乡试落榜,其父亡故,家道中落,其便不再应试了。”

蒲甲知,入国子监读书者有六种途径;举监、贡监、荫监、例监、夷生与俊秀生,举人进京会试不中者,入国子监读书曰“举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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