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曾因此诏请龙虎山大法师张真人来京设醮祈禳,从此再没出现什么妖异。
可是这梦中的白衣女子,那飘忽的白练裙带,艳丽中含着冷郁的粉面愁思脉脉欲语不语的眼睛……
天近黄昏了,崇祯只顾这样想着,一名近侍太监进来跪在面前,他全没觉察。
“皇爷,要不要传晚膳?”
崇祯向这名小太监看了一眼,然后跃起身来道:“不用了。即刻驾御承乾宫!”
田妃生前住的承乾宫,在乾清宫左边,出日精门不远便到。崇祯为了悼念田妃,将田妃生前的住处,用物原封未动地保留着,并留了几名宫女在这里管理守护。
崇祯破例椎迟晚膳,前往承乾宫,使近侍内官大为惊异。但这些太监因为都知道皇帝平日的脾气,又知道自从田妃死后,
他一直情绪不好,时常发怒,所以虽觉皇上推迟晚膳、驾御已经没有后妃住在这里的承乾宫,是极不正常的举动,却没有一人敢于劝谏。
崇祯一路思念着白日的梦境,思念着在梦中田妃送他冰蚕冷绡衫的情景。
他明知人死不能复生,到宫里来也不可能再见到爱妃,但由梦中引起的思念和惊异,却使他对这地方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悬念,恨不得立时看上一看。
他一进庭院,就觉得周围一片冷冷凄凄,一股人去楼空之感蓦然袭上心头。
深宫的黄昏,显得密幽旷;荧荧点点的烛光,在矗立半空的殿庭上下,闪烁明灭,隐现莫测。它们象是许多嫔妃美人的眼睛,待望着天子的临幸。
在以往,当崇祯临幸某宫时,宫帏中飘溢出的脂香,会使他心神愉悦,使他暂时忘掉白天的烦恼。此时他却一反常态,看到这闪烁的烛影,想到那秋水般的眼睛,似乎都含着无限的怨意,使他觉得有一种阴冷正从脊背上慢慢穿过。
月影被四面的楼阁挡住,还没有攀上顶空,只有一点阴丝丝的光色淡淡涂抹在庭内一株暗碧的树身上。
忽然,有一奇怪的声音从那暗碧的树影下传来!崇祯回首细听,却是渺渺飘飘的箫音,听来幽咽婉转,如泣如诉,恍似从云端飞来!崇祯心里一动;这是哪来的乐音?
早有谕旨传下,在田妃薨后的这些日子,禁止一切奏乐,有谁这样大胆敢在深宫之内,尤其在田妃生前居住的宫内吹箫?
但他心中正待发作的怒火,却很快被这仙乐般荡魂摇魄的箫音牵揉住,没有立即爆发出来,反而被它吸引住了,不自禁地倾耳谛听着,并凝神屏息,慢慢向树影下走去。
渐渐近了,浓绿的枝叶缝隙里透出点点白光箫音就从这里发出。
他放胆绕过去,突然眼前一亮,点点白光聚成了一个当胸持箫的白衣女子,在树荫中冉冉而立!
这女子突然发现有人来到面前,显得惊慌失措,连连朝后退缩,想要躲避。
随着崇祯的声音,立即走上几名长随太监,把白衣女子围了起来。
“你是何人?皇爷在上,为甚不跪!”一名太监喝道。这女子一听“皇爷”两字,立即跪伏在地。
“拿下!”崇祯大喊一声。
他勃然大怒!婢冒犯圣驾,罪当万死!”
崇祯疑惑地望着这女子,白练裙带在簌簌发抖。
“抬起头来!”
白衣女子慢慢把头仰起,一双略含惊恐的眼睛在淡淡月光下,闪着妩丽的光彩。她见崇祯两眼狠狠地盯着她,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
崇祯问:“你是哪宫的?叫什么名字?”
“启禀皇上:奴婢叫圆圆,是半月前奉田娘娘懿旨进宫来的。娘娘临升天以前,嘱告奴婢留在这里,好生侍奉皇上……不知刚才圣驾到来,乞皇上赐罪!”
崇祯忽然想起,在田妃病重时,曾悲伤地说过,如果她死了,她还有一个妹妹,可以进宫来侍奉皇上。
因当时没有让她把这不吉利的话说下去,过后也没有在意。那么,这女子可能就是田妃之妹了。
“你为何不早向朕讲?”
“皇上日理万机,奴婢无缘仰望龙颜。”
崇祯点点头,转又问道:“娘娘升天,宫中禁止奏乐,你为何违禁在此吹箫?”
圆圆道:“今日是娘娘升天‘三七’之期,故奴婢穿了缟素,趁夜来到树下悼念娘娘亡灵,不期渎犯圣谕,奴婢该死!”说完,仰面泣求恕罪。
崇祯对冒犯圣旨的人和事情,从来不假宽贷。他以为对敢于违旨者不给予严惩,就不能体现至尊天威。他本想立即吩咐随侍太监把圆圆带下去,按律处治;但听了那嘤嚶的哭泣声,使他把刚要说的话头儿咽了下去。
他望着哀哀乞求的圆圆,渐渐静默下来,听一会儿她的泣声,看一会儿她的面庞,觉得好象是田妃复生!他不觉伸手把圆圆拉起,柔声道:
“朕不罪你……”
这一夜,崇祯没有回坤宁宫周皇后那里去。他让圆圆侍寝,在承乾宫田妃生前同皇上共寝的合欢榻上,惬意地度过了大约三个时辰。
更鼓声把崇祯惊醒,久了一下身子,发现一领雪白的衣裙挂在睡榻旁边。
“白衣女人!”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梦。她低头看一眼榻上的圆圆,圆圆的面颊正红得如火一般。
于是,他又想起了那梦中的火焰,那烧向宫殿的熊熊烈火……
他不等呼唤内侍,径自穿上衣服,急急走出暖阁。
内侍不知出了什么意外,慌忙叩‘问:
“皇爷……”
崇祯向身后暖阁中一指:
“传谕陈圆圆即日出宫,不得停留!”
当崇祯在黯淡的曦光中向宫外走去的时候,心中暗自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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