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响亮的是师父的大嗓门,在人群中响亮的哎呦一声,挤开一圈圈的岛民,一双大手拦住要动手除魇的刚回乡的魇书们,收回来时再顺手按一下急得满脑门汗,嘴唇都咬出血来了的沈姐姐。师父是岛上最厉害的魇书,这是大家公认的,而现在这位魇书便如同主心骨,稳住了因为人命而担惊受怕的人群。
“这魇,我来除。”师父的声音很沉,说着已经开始从口袋里掏家伙,泛黄的书,紫红的木剑,几张朱砂黄符放好了后,拿出一长一短,一大一小两把长剑,嗓子一沉“无弃!来搭把手!”
江无弃把自己缩成竿了,才挤到人群的最前面去,手一伸就拿住了师父递来的剑。
“等会儿那魇灵出来了,你就照着扎,给我指路。”
江无弃点头,师父也不再啰嗦,往掌心一划,几滴血撒在黄符上就开始烧,燃起惨淡的白色火焰,像扭曲尖叫的冤魂。师父抄起两张正烧着的符纸,左手一带就贴到了书的封皮和李家姐姐的头顶,这样便是给魇灵搭好了笼子。师父讲过,这种海上带来的魇又凶又急,要快快的除。江无弃深呼吸一口气,右手拿起那柄木剑,死死的抵在李家姐姐的肚脐,木剑一下子就烫起来了,刺啦的响着,像烧起来了,又像有人在用尖锐的指甲挠这木剑。
该引魇灵出来了,几滴符水从小瓶里正正的滴在李家姐姐的唇上,顺着唇瓣渗进嘴中。无弃就这么眼看着那符水刚渗进去,一串浓黑的雾气就窜了除了,越发的凝实,那雾气刚出来,忙不迭的往旁边的村民冲去,试图脱灾,左手抄起那把长剑,往黑雾上一刺,剑就和带了刺一般,拉着那黑雾往回拖几寸才松开,几下子功夫师父也搭好手上的“桥”,一把比无弃更锋利,泛着冷光的剑穿过黑雾。
肉眼可见的,黑雾变淡了,甚至无弃还听到了肉被烫焦的响声,师父的剑刚拔出,黑雾又往外逃,还是江无弃,细细长长的剑将黑雾贯穿,拉住,再让师父跟上补刀。两剑下去,这黑雾就已淡的几乎透明,也不逃了,在原地飘着嘤嘤的哭,声音细嫩的像个小女娃娃,师父这才抽出毛笔,引着这魇灵进笼子。
魇灵收拾好了,但李家姐姐身上的黑气没解决。这事儿比起驱魇简单的多,师父随手就扔给了张大哥,拎着一小袋糖和无弃的剑,另一只手拎着无弃的衣领子,和拎猫崽子一样半拖半拎的往回走。
“师父。这魇灵你看不到吗?”无弃伸手把领子上师父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问着。她有注意师父的表情。那魇灵刚出来的时候,显然是没人看到的,只有无弃一剑刺出时,他才和找着目标一样。
师父收回那只手,摸了摸鼻子,剥了颗糖往嘴里扔,嚼着糖块含糊不清的回答:“我出去过了,那魇灵来自海上,不属于灵冥岛,我就看不见了。”
“所有人都是吗?”
“无弃哎,你有没有注意到呢,码头上只有出去过的魇书和不是魇书的岛民。”
江无弃没出去过,江无弃认不全出去过的村民,所以江无弃摇头。
“害!忘了你认不全了。这魇书啊,只要见过外面的魇灵了,要么一辈子在外面,不再回灵冥岛,要么回灵冥岛,不再去外面驱魇。”
“回来了,就看不到外面了吗?”
“回来了啊,就是灵冥岛的孩子,灵冥岛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在这里见到外面的魇灵。”
“那为什么,没出去过的魇书都不来呢?”
“因为他们也怕看见外面的魇灵,在灵冥岛上看见了,出去就看不见了。灵冥岛的人呐,只有见过了外面,才会想念灵冥岛,没出去过了的人,都想方设法的出去呢,他们管这叫见世面。”
师父永远是这样,絮絮叨叨的,把魇书的一些经验聊给江无弃听。无弃似懂非懂的点头,而后品出了一点问题。
“那我刚才看过了外面的魇灵,岂不是出不去了?”
“哈哈…你不一样的,无弃你可是…”师父的最后几个字隐在尾音里,晦暗不明的,无弃没听清。
“师父?我是什么?为什么不一样。”
“没事,我是说你啊,不用担心这点,你三五岁大的时候,就见过一个外面的魇灵了。那会儿我出去过了,看不见,你冲哪哭我冲哪刺的,居然也把那魇灵收了。”
师父说着,绘声绘色的拿手指比剑往前刺一下。
无弃还真不记得。
“后来啊,我发现,你经常能看到很多魇灵,但总几个,是我看不到的。我们的无弃呐,是天生就能走遍世界的魇书。”
江无弃没吭声。她不想走遍世界,如果不是出去能给师父带很多的糖回来,她甚至不期待出去的两年。师父的后半生不会离开灵冥岛了。
无弃觉得自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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