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蒙着被子小声的抽泣,乞求了一夜,也没人来带走他。再醒来,也只是听到了早上爸爸摔门上班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他的救世主,只能活在他的心中。
初一上学期,慕鸾知意识到写了两年整的书法带给他的改变。他似乎写起字来得心应手,并不费力,班里没人比他写的更好。
期中考试,当语文老师看到他的试卷时,眼前一亮,第一反应是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这试卷是自己做的吗?”
他点头。
语文老师拿着试卷,翘起二郎腿,哈哈大笑,“分数不错,这字,有看头。”
一束橙黄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试卷上,站在一旁的慕鸾知不经意地一眼瞟见纸上鲜红的数字“109”。120的满分语文,他得了109分。
那天,他的字在老师办公室里传遍了,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初中的生活只是多了几门课程,没有小学那么自由,其他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性格依然寡言寡语,成绩依然糟糕,在班里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透明人。父亲回来依然会与母亲吵得不可开交,似乎在房内埋头苦写作业的他,不复存在一样。
自己真的存在,还是像一场无恙的春风,没有留下过痕迹和声音?
他没有答案。
直到有天,他终于能给自己一个无误的回答。
他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因为…一个人。
她叫泠画岸,是隔壁班的女孩子,是班里的班花,墨林一中的校花。
开学两周后的体育课,是班里的男生最期待的,这次由于别的两个班调课,他们两个班撞到了一起,体育老师没有办法,只好两个班一起上课。
万里无云,风轻轻的拂过脸上,很和柔,很舒服。两个班沐浴在阳光下,队伍整齐划一,等待着老师的指令。
“课撞一起了,今天你们两个班,一起测个长跑,女生800米,男生1000米,跑完就自由活动。”
话毕,女生哀嚎不断:“啊,这可怎么跑?800米能要我的命。”
男生一阵嘘吁,一脸小意思的表情。
“我们还要跑1000米,说什么了吗?”
“好了好了,再吵就加一圈啊,赶紧准备准备,男女生一起跑得了。”
两个班像被捅了马蜂窝似的,吵得老师头都要炸了,大喊了几声,又加了点小惩罚,两个班的人果然安静了不少。
慕鸾知听到“跑步”这两个字的时候,心中不由得一紧,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紧紧束缚住一般。他的双腿也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微微颤抖着,似乎随时都可能瘫软在地。
他心里暗暗叫苦不迭,自己这种毫无运动天赋、体育细胞几乎为零的人,连 800米都不一定能够坚持跑完,现在居然还要再多跑 200米!
一想到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不堪地奔跑,他就忍不住想要打退堂鼓。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告诉他:不能退缩,必须要勇敢面对挑战!
他抬头看向近处的泠画岸,只见她活动着四肢关节,舒展着身体,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十分轻盈灵动。
她的眼神坚定而自信,透露出一种强烈的战斗欲望和决心,似乎在告诉所有人:“我已经准备好了,放马过来吧!”
他眼底闪过一丝笃定,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在体育老师规定下,先热身跑半圈,随后两个班分好跑道,一声令下,一个个跑得飞快。
运动场的周长大约为 250米左右,这个距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并不算太长,但对于一些体力稍差的女生来说,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相比之下,男生通常具有更好的体力和耐力,能够相对轻松地应对这样的运动强度。
当比赛进入到第三圈时,许多女生已经开始感到疲惫不堪。她们的步伐逐渐变得沉重,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有些人甚至不得不开始减速,以调整自己的状态。尽管如此,这些女生并没有放弃,她们依然咬紧牙关,努力坚持着向前跑去。
泠画岸一想到终点就在眼前,便像打了鸡血一般,越跑越快,从第二圈半就开始加速,如离开铉的箭一样冲向前方。
平时不爱运动的慕鸾知落到后面,他像一只被雨打湿的小鸡,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跑,腿软得几乎没知觉,步子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重,跑道长得像没有尽头。
忽地,他的身旁传来一阵凉风,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快速的掠过他。
残影中,他看到这个人是泠画岸。
他看着前面跑远的背影,心里一遍一遍默念着她的名字,咬着嘴唇,一鼓作气地跟上去。
他就这么亦步亦趋地学着她的步子,匀速地跑着。最后距离终点还有一百米,突然一个踉跄摔倒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结果,也是其他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对面响着一阵应援,是周至传出来的。
“兄弟,加油啊,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慕鸾知像一只受伤的小狗,趴在冰冷的地上,手被擦破了皮,一阵一阵的痛感,如潮水一般般袭来,让他变得清醒。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艰难地爬起来,快速地调整着状态,握紧拳头,恢复跑步的姿势,冲向终点。
800米测试结束,十五班和十六班自由活动。
他独自一个人靠在墙边,坐在食堂前的阶梯上,蜷缩着双腿静静的打量着正前方篮球场上,眯了眯眼,看到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将一个三分球投进篮框,刚跑完步都不带喘的。
听说她期中考试全年级学第一,学习成绩非常好,长的还明艳大方,性格也是活泼开朗,而且打得一手好技术的篮球。
人群中,她跟她周围的那些全力集中的投球进框的男孩子是一样的,但她又是不一样的。
因为她是一个女生,篮球打得很好,学习成绩也好,长得明媚又气质。
反正,他觉得这个女生非常奇怪又带着神奇。
明明是一个女生,身上却有那么多男生的特征,就像一个天生做男生的料。
至少,他还没见过这样的人,或者说,小说里的天之骄女走进现实?
就如书里说的,有些人从出生起,便自带男女主角光环,不论何时,无论何地,永远都是大家的焦点。
他微微扬起头,看向头顶一丝浮絮都没有,那么碧蓝的天空。
爬满花枝的栅栏,围住四周的教学楼和操场,禁锢住的自由,在此刻,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自己似乎没那么讨厌体育课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是西方电影里的男主角,而救赎他的女主角,就这样猛地闯入他的现实生活中。
他不再去书店看书写字,而是偷偷摸摸地看她。
他会在课间,跟在男同学的后面,假装一起去厕所,只为了能偶尔在路过隔壁班门口的时候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会在课间装睡的时候竖起耳朵,偷听关于她的一切。他会在某个角落,听到某个男生叫,“泠画岸”的时候,下意识地朝着男生的方向看过去。
当他的字被老师们大肆宣扬,学生讨论的时候,他陷入了一种幻想之中,开始在脑子里不停地期待,同为一届的她会不会来找他?
会不会突然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眉开眼笑,“你就是慕鸾知吧,字写的真好,我是十五班的泠画岸,交个朋友吧!”
交个朋友吧。
他站在饮水机前发呆,突然听见后面的女生耳边大声地“喂”了一句。”
“接完没有?”
“啊?什么?”他回神,没听清后面说什么。
后面的女生翻了个白眼,“丑人多作怪。”
他低下身去接水,看到饮水机少的可怜的水,一定是昨天值日的同学没有抬水,就没换水。
他赶紧用水杯对准笼头接了小半杯,给后面的人留了一点,转身就看见冤家尘洛年。
“水都被你接完了,我接什么?
尘洛年右手拿着杯子,走上前,按下开关,水流很小,七八秒就没水了。
他听见她低低的一句抱怨,看到眼神里的不耐烦。
每天不努力学习只会惹麻烦闯祸爱美的女孩子,也并不是对谁都骂骂咧咧,一脸凶相。她只是对他这样,对班上那些长得特别帅的或者学习成绩很好的男生,她双标的特别厉害。
他不明白,好像大家的班主任都一样,非要自作主张地把文静内向的男生跟惹麻烦闯祸爱美的女生变成前后桌。这样的安排之下,仿佛觉得自己给了这些女生一个天大的恩赐、弃暗投明的大好机会,却从来没问过这些男生愿不愿意。
比如,问他,愿不愿意。
连接个水,都针对他。
放学的铃声响起来,班里的同学们已经走得差七七八八。
周至没和他一个班,他总是习惯自己一个人去食堂吃饭,拖到打铃过几分钟的时候再出去,这样别人就不会注意到他。
他也想有个朋友的,只是班上的小帮派都形态分明,打篮球的跟打篮球的玩,学习好的跟学习好的玩,考体校的考体校的玩,而他,似乎三种人都不是。
除了这三个小帮派的若干人之外,还剩下一个他,好像这些男生都忘记了。
吃完饭回班的路上,他听见十五班的一个女生跟自己班上的一个女生议论。
“听说你们班那个慕鸾知,字写的挺不错,以前可从没听说过这个人啊。”
“我们班有这个人吗?”女生费劲的思索着。
也许是想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又或许是想满足自己内心的虚荣,他故意从两个女生的身侧走过,突然,那个她们班的女生不小心打到了他的手臂。
她的步伐猛地一顿,身体僵硬地停在原地,嘴唇微张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还没等她发出声音,他便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没事。”
他想,像自己这样的人,别人道歉都会感到为难,还不如先说出口,反正也没什么大事。
这三个字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那扇紧闭的门,让她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
旁边的同班女生没看他一眼,一板一眼地和隔壁班的好姐妹说:“真没记得我们班有这号人物。”
两个女生渐行渐远,他停下脚步,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无力感充斥着每一个细胞,失落犹如黑洞袭来,泠画岸也不会知道吧。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心中无比清楚。
那个受人瞩目、离得那么遥远的她,也不过是他永不可能触摸到的虚无缥缈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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