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这家里就我一人,你若不嫌弃,我在或不在,你都可以来这里......”
他们约定好,十八就轻轻挥手告别,带着馒头回了大山。
从那以后,十八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到这一小方院子,陈书每次都给她讲书里的故事,也不光是故事。《论语》《孟子》《春秋左传》,十八对哪个感兴趣,陈书就给她念,念到不懂的地方他就逐句逐句的给十八讲解,像极了一位教书先生与学生。十八的问题也很多,
她问:所有当官的人都要读这么多的书吗?
陈书点点头,但随后又摇摇头,苦笑一下:拿钱也能买,但那应该只是一小部分。
十八又问:人为什么要当官。
陈书说因为权力,在这个世上,权力大概是比金银还有诱惑力的东西。做个县令,一个县的百姓都在你手里握着;做了刺史,是一个州的县令听你派遣;再往上,进了京都朝廷,做了中书,太书,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普天下的黎民百姓尽在你指尖,只需轻轻一捻,顷刻间灰飞烟灭。无数的随从,仕官,前仆后继的跟在你身旁,再勾勾手,无数的银子亦能向你奔流而来;做官做得好,还能名垂青史,享万世荣光。人活一世,岂有别愿。
十八掰着指头,“权力”“金银”“名声”,“那你呢,你也是为这个?”
她的话问完,陈书的眉眼低了下去,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随后又抬起,眼神变得坚毅深沉。“是,我也是为权利。权力并不是什么坏的事情,有了权,就有了庇佑的力量,有了与这世道的不公相抗衡的力量。”
“那你,什么时候会离开这里。”十八的声音放缓了下去。
“明年这个时候,我要先回省城,待乡试通过以后,第二年再上京参加省试。”
“上京,可是要去洛阳?”十八的眼里一下子放了光,她又想到那个人们口中说的繁华京都。
“嗯。”看着十八一脸期待的样子,陈书笑了,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你也想去洛阳?”
“想去,我一直都想去,只是......”
“只是什么?”
“家里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我不能离开这座大山,但,我会去的,等我把事情做完,我要去洛阳找你,你在那等我。我一定会去的。”
“好,若我能考上,我会在洛阳等你。”
“拉勾!”十八伸出自己的小指,又拉起陈书的手,两个指头勾在一起,二人相视一笑。窗外已是秋天时节,满山的红叶反射着夕阳的光辉,与江上的金色相映,显得整个东明山熠熠生辉,夕阳下挥手告别的十八也渡着这层辉光,依依不舍的回山上去了。
这一年的十一月初开始,山里开始下起雪来,大雪封山,人和动物都渐渐的隐了踪迹。东明山又进入了一年中最寂静的几个月。江水靠岸的地方也早就冻结成冰,十八每次打水都不忘再给陈书捎上一桶,陈书也不再问她是怎么把水拿过来的。只是每次等十八来,陈书就烧起炉子,拉她到炉边取暖。他并没有太多的钱去买火炭,十八不在的时候陈书的炉子就是冷的,他从村里人手里买过两件破旧的冬袄和被褥,凑合着也能用。十八看在眼里,矛盾在心里。她想多去找他几次,陈书借着她的光就能多烧点碳,可陈书的碳又不多,攒下来的钱还得备考,十八这才明白,凡人的世上,没有银子的生活有多难。
幸好在这漫长的冬季里,周原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外一年的外甥,在临近过年前把陈书接了回去。周原来的很突然,到了地方就把陈书拉到了马车上,陈书的屋子和外面一样冷,中原一刻也不想多呆。来不及道别,十八来的时候,陈书已经离去,只给她留下一封信。十八没有多做停留,她飞出屋去,化身成白鹿,顺着马车的方向追了上去。
陈书倚靠在车里休息,除了周原絮絮叨叨的讲这一年家里的琐事以外,只听得见马蹄与车轮吱吱呀呀的声音,突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鹿鸣,他掀开车帘朝外望去,只见雪白的山岭中有一白色的影子,随着马车前进的方向一同奔跑,那是一只白色的鹿,是那只领着自己走出森林的鹿。陈书被这一幕惊的说不出话,他想说什么,却感觉喉咙被堵住,这时候周原打了个很大的喷嚏,挪了过来招呼陈书快把帘子放下,风雪都吹了进来。
陈书再掀开车帘,马车已经驶出了东明山,那白鹿就站在山上,面朝陈书的方向,一动也不动。风雪渐渐的大了起来,雪迷了双眼,陈书再想看,什么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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