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的翌日,我从舷窗中看到了日出。
夜半的风暴已然平息,海面风平浪静,天与海在舷窗中被遥远的地平线分隔为两半,分庭抗礼,势均力敌。
而我只是在旁观。
太阳如金墨泼洒,将海天一线炫目的光晕染向两极,融化的日光漫延到我眼前,粼粼水色被它搅拌成黏稠的抽象画,我们的航船破浪前行,海面却如一块融化的奶酪,保持着相对静止。
我来自陆地,却属于大海。我终将归于大海,却对它无比陌生。
浓烈灿烂的阳光映亮了我的房间和我的身体,我身处大海,却想起了陆地——我想石块下萌发的草芽、想掘土而出脱壳生翅的蝉、想破洞草屋中被天光唤醒的孩童……我们共享同一片天地下的阳光,他们顽强的生命赋予了我无穷的生命力。
旁观带来体悟,体悟诞生存在,存在即是参与,参与导向责任。
无限感动填满了我窄薄的身体,力量涌动在我体内,生命在冷硬的无机物中诞生,我想我应该哭、应该笑,应该放声呼喊让我的声音传递向遥远的地方,而后终其一生等待一道不可能的回音。
即便无数声音曾告诫我,大海不会回答我。
那又如何?』
羽毛笔落下最后一个标点,墨渍渗入羊皮纸。持笔的年轻女人放下笔,转头向身后传来房门开合声的方向望去。
她有着一张典型的东方面孔,深邃的黑眸搭配顺滑如泼墨的过肩黑发,长发微乱却并未损害那种与生俱来的古典气质,沉重的发色眸色衬得她肤色更加苍白。
黑白分明,如一张描绘了古典美人的轻薄纸片。
很明显,那是一种病态的白。疾病拘束住了她的身体,不健康体现在方方面面——就像她单薄的身材,分明在成年女性中她绝对属于身高优越、骨架宽大的那一类,可此刻她看起来却显得如此瘦削骨感。
素色麻布长裙套在她身上,宽松得好似下一秒就会被风兜起,将她随风带走。
“海泽尔,是你吗?”
她一边问着,一边起身。结果似是起得太急,她身形摇晃了一下,不由得按住自己的胸口、捂住口鼻,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
原本有条不紊的脚步声骤然变得急切,一双手在下一刻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小心。”
海泽尔·弗里曼扶着她疾病缠身的同居室友坐下,余光瞥见对方捂嘴的布帕上沾染了一点血迹,而沈眠却在止住咳后立刻将手帕折叠收起来,大抵是不想让她看见。
海泽尔不由得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有在进门的第一时间出声,直接告诉沈眠是自己回家了,不让对方突然做这么剧烈的动作。
她担忧地注视着沈眠,没有戳破对方咳血的事,但还是在沈眠收起手帕时,没有忍住开口道:“下次不用这么着急。”
“最近又发生什么了吗?我总听到游行的声音,在窗边看时,窗外也常有些不好的事情。我叫他们停下,有些人会听从然后跑掉,有些人会用不太动听的话骂我多管闲事……多说两句倒是有用,可又难免被威胁明天就来咱们家中找麻烦。外面好像更乱了。”
沈眠却不似她那么严肃,不动声色绕开她的要求,笑着道。
“我怕进屋的不是你。等你之后从图书馆回家,就会发现你宝贝的藏书都被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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