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春风夹着细雨在凤城上空肆意飘荡。今年城里迎春花倒是开得早,一簇簇黄色花蕊任意装点着护城河岸。

沿着河岸往东北方向走,一直可以走到马行街,那是凤城最热闹的去处。

早晨李家香铺早早儿撑开了门头,曹婆婆肉饼的香味飘到马行街车夫的鼻子下面,引得他直流口水。那边王楼山洞梅花包子更是过分,一大屉包子故意趁人多揭开蒸笼,香喷喷的包子热气飘散开来,无论是早起的贩夫走卒,还是赶着上衙门的达官贵人们,都得为他们家驻足。

宋梓忆被门外小丫头推门的声音吵醒。

这里人确实起得早,这会子天也只能算刚麻麻亮吧。

她仍拒绝了小丫头要来搀扶她的动作,自己用力从床上撑了起来,顺手把那床素色织花被子掀在了一旁。

开玩笑,这小丫头就跟小学二年级孩子差不多大,她好歹也是二十五六的人,再不济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小丫头红菱这两天倒是习惯了小主子的“独立自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很有眼色地跑出去外面抬了一盆热水进来,又绞干帕子递给宋梓忆:“六姑娘,您净面。”

宋梓忆倒想伸手接帕子,谁知一动作就疼得她龇牙咧嘴,原来是坐到了自己那一头营养不良的长发。

她叹了口气,不知从哪里薅来一根布带子,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头散开的长发往后一拢,扎成了一个低马尾。

小丫头红菱看得目瞪口呆,“六姑娘,不然我去请秋姑娘来给您梳妆吧,她梳头梳得好看呢。”六姑娘怕是有点魔怔了,竟然自己绑了这么个头发,看着怪模怪样的。

宋梓忆摆摆手,接过帕子擦完脸递给红菱:“我就在屋内这样,若是要外出你再去找秋姑娘来,不妨事的。”

小丫头不傻,想了想便点头道:“那也好,红菱晓得了。”

六姑娘真是可怜,姨娘刚走,就不知怎么的得罪了太太。

被罚跪祠堂整整两日,水米未进不说,刚能出来又跌进了荷花塘子里,此时又才找回小命,若是这会子闹着要去找太太的三等丫头来梳头,总归是要被那起子闲人说矫情的。

说到底,谁让他们府里的大小事都由太太做主呢。

如同三姑娘、四姑娘以及六姑娘这样庶出的姑娘自然是不得重视的。

若是太太自己嫡出的大少爷大姑娘或是五姑娘,那自然连求都用不上,人就巴巴儿地来了。

吃完早饭,喝完那碗黑乎乎的中药,宋梓忆支开了红菱,自己在屋内仔仔细细练了一套五禽戏,直到满头大汗。但身体总算比前些天舒坦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正常行走坐卧了。

她一醒来就发现了,这小妮子除了爹不亲妈过世,身体素质也忒差。

当然实际原因是欠缺锻炼,大概因为是闺阁女子,都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且她又被罚跪两天,不给饭吃,肯定是小命都给折腾没了的。

只是没人料到,到被她这个外来客捡了个倒霉漏。

宋府的人还觉得是她命硬呢。要说怎么的不算硬呢?从下水道直接摔到“庶女道”。

自从来了这个鬼地方,她就成日躺在床上,除了有红菱这个小丫头来按时按点喂药喂饭外,屋子里外见不到一个活人。

从睁开眼的惊恐到现在的安之若素,宋梓忆算是给自己做好了全套心理按摩了。不管如何,她也想明白了,至少得让自己这具身体先具备活动能力才行。

从和小丫头时不时展开的交流中,她也算侧面了解了现状。

现在是晋朝三年春,凤城是晋朝的京城。

当然,此晋非彼晋。

她的父亲宋承义,晋朝商人出生,老家在泸州,年轻时靠贩卖丝绸起家。有了一些积蓄后,把老母亲从泸州接来凤城。

他做生意还算有些想法和运道,二十岁那年忽然就顺风顺水起来,还在凤城接二连三开了两家卖丝绸的铺子,从此便算是安生立命了。

待到生意稳定下来,对书香门第充满了向往的宋承义为了弥补自身短板,用五百两银子求娶到了凤城李举人家的小女儿李春兰,到底和书香门第搭上了点关系。

虽说截至目前也没真真实实享受到了什么利益,但他对这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太太倒是极为敬重的。

当然,这种敬重只体现在虽娶了三房妾室,后院依旧由李春兰掌管这种事情上。要说生意上的安排,宋承义是连大儿子都没放权的。

*锦绣堂,丫鬟们端着精致摆盘的午膳鱼贯而入,又依次按序摆放在云水纹香楠楠木的桌面上。

张妈妈梳得紧紧邦邦的头发在轩窗外投进的午后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她手里一刻不停,一边为李春兰布菜,一边说着早晨听来的梧桐苑“消息”,“太太,六姑娘许是好了。晨间小丫头在大厨房取的稠粥和包子今日都是吃得干干净净送回去的。”

李春兰听了她这话倒无异样,只搁下了手中的筷子,从身边丫头手里抽了一张绸缎的帕子来,轻轻拭了拭嘴角,慢条斯理道:“好了便罢了。过几日老爷便要从北都回来了,你去给厨房说一声,一切吃食要备好,尤其是老爷爱喝的羊羔酒,早些去遇仙正店打来。”

张妈妈点头,“您安心,早就给厨房吩咐下了。只是六姑娘那边……”张妈妈往外间扫了一眼,“也忒没规矩了,既然好了,怎能不来给太太请安,白让太太替她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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