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现在我是寺院的住持,我说的话就是规矩。”释真一脸愠色地瞪着道济几人說道。
“师叔,如若我們不走,你亦如何?”玥儿冷冷地问道。
释真沒想到眼前的小丫头如此执拗,气得面目扭曲,却还竭力按捺着怒火,“玥儿,你师父就是这样教你对长辈说话的吗?”
“师父教导弟子们以寺为家,勤修三学,恪遵六和,遵守佛制,戒行清净,自尊自重---”玥儿冷冽地望着师叔,愤愤不平地答道。
“哼!看这架势,你們是不想听令于我啦?”释真气得脸颊发烫,声音发抖。
“不服从师尊者,逐出寺门”释真盛怒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你---”玥儿不料师叔会如此蛮不讲理,正要上去辩解,大师兄用力拽住她的手腕,向她摇摇头,示意她冷靜。
玥儿倔強地杵在原地,心有不甘。
师叔你等着,我一定能找来证据,您拦不住我的。
入夜,玥儿曲腿坐在床上凝望向窗外,看着高悬于仓穹的那一弯惨淡的弦月愣神。明明是好好的一盘圆月,却非要被生生咬下去一大片。
这时门外响起了师叔的声音。
释真端着一个楠木托盆,异反常态地走进玥儿禅房。日间的剑拔弩张,好似从未发生过。
他将托盆隨意往书桌上一放,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略帶忧伤地说道“这些都是您师父的遗物,今日师叔说话有点---”。
“师叔,我师父是怎么死的?”不待释真說完,玥儿冷不丁打断了他。
释真一楞,心里戈登一下,心虛到有些結巴,“你-你這个孩子问得,他-当-当然是病死的。”
“他-他說自己是风寒症,他自己开的药方子,吃來吃去不见好,我說送他去医院,他有多頑固,死活都说生死本是寻常---。”
玥儿认真地听着,狠狠地闭了闭眼,又睁开,望向窗外。
释真說圓弘大师走得突然,什么也沒有交代。
一番虛情假意的推心置腹后,随即小心翼翼地问玥儿:“玥儿,你仔细想想,你师父曾经有沒有和你提及什么特別的事或提到过什么特別的地方?”
释真问完目不转睛地盯着玥儿,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跡似的,他心里清楚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却是个有着八百个心眼的小鬼头。
玥儿一听,甚觉奇怪,为什么师叔问这个?她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师父这么多年來确实没有与她提过什么特別的事,就十六岁那年给她戴上乾坤镯时,叮嘱她不能轻意取下此镯,此镯可保佑她平安。
想至此,玥儿不露声色,哽咽说道:“年后我回大学前,师父说要我用心学习,到时学有所成,可以造福众生。要我去广阔的天地见世界见自己,可我却见不到他了。”說完,埋头在双膝上,嚎啕大哭。
释真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这确实会是师兄说的话。
“那你接下來如何打算啊?”
玥儿回答要留至师父骨灰入塔,然后回大学继续学业。因为奔丧,这次大一期末考,还有两科末考她就请假跑回来了。
释真了然,点点头,安抚了几句便离去。
子時,夜朗星稀。山门外树影婆娑、无风自动,涅槃台鬼影憧憧,外围站着八人,手提木棒,左右张望。台上四人正把燃尽的骨灰小心翼翼地倒进一个罐子里。
玥儿藏在树后,左右两手各握着三顆鹌鹑蛋大的石子,朝着自己相反方向的树林拋出。
涅槃台上的人果然受惊,外围八人一窩蜂地沖向石子落地的方向。倒骨灰的四人停下动作,紧张地面面相覷。
玥儿从树后冲出,快速掠过草丛,一个腾空落在四人面前,不待四人尖叫,她已抱起裝有骨灰的罐子,消失在茫茫夜中。
幽蓝夜下,草木清香,虫鸣阵阵。
树林中,五双依依不捨的眼神凝望着那一抺消失的清影,合掌沉默地为那身影祈福,祝愿师妹一生平安順遂。
灵泉山的小溪靜靜地流淌着,一抹清影在溪边蹲下,將手中抱着的瓦罐格外小心地放在草地上。
玥儿将披散的头发束起,挽起衣袖,左手腕上乌黒发亮的金属镯子透着冷光。她双手伸进清涼的水里捧起扑在脸上,把脸上塗抹的碳灰洗去。
清洗过后,玥儿跪在瓦罐前伏首叩头,轻轻地說道“师父原谅玥儿不孝又无能,暂时无法让您安一歇于圆寂塔內,待徒儿查明您病逝的原因,一定会送您回灵泉寺。”
玥儿紧紧抱着瓦罐,串进草叢拎出自己上山時带來的帆布背包,里面只有一些随身重要物品和师父的遺物。她沒有多作停留,径直朝山下与养父母生活多年的屋子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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