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日,家家户户门前的灯笼依旧摇曳生辉,空气中汤圆的甜香尚未散去,大街上各色果子摊、吃食店、杂耍摊子如往常一样,开始热闹迎接新的一天,整个宿州城仍然沉浸在元宵佳节的热闹氛围中。天刚蒙蒙亮阿兄便收到来自上京的书信,信中寥寥数语并未提及是何事,只要求务必迅速返京。
家中顿时忙碌起来,原本喜庆的氛围被紧张与忙碌替代,阿兄吩咐仆人们只挑些必备的衣物与吃食以及银钱细软,收拾了一夜,直到第二日东方刚刚泛起淡淡的鱼肚白,才准备妥当启程回京。
天边曙光初露,两驾马车与两匹高头大马已经整装待发。全家人送兄嫂至大门口,不得不分离。下次再见不知会是何时?清如一边想着不禁悲从中来。
奶奶颤巍巍走到阿兄面前,摸了摸他的脸颊,声音略带颤抖地说:“孩子,路上小心,到了京城要照顾好你媳妇,奶奶等着早日抱孙子。在外交际银钱上不要小气。”
母亲早已红了眼眶,只是拉着阿嫂的手说:“路上注意安全,到了京城记得来信。切记要细心治家、节俭有度,仲文不担心自己的家务事,才能竭尽全力地为国效忠。”母亲还在拉着阿嫂的手絮絮叨叨。
“时间不早了,该出发了。”父亲一向不喜形于色,今日并看不出来跟往日有什么分别。他只是轻轻拍了拍阿兄的肩膀,“家国天下,国在前家在后,你为国效力不必顾念家里。”
转头又看向孟星河,“梁国狼子野心,不得不防。烦请转告孟大人提醒圣上一定要长远谋划,不可掉以轻心。”
兄嫂给奶奶、父母亲行过礼,又嘱咐了一番清如清婉姐妹细心照看父母,转身上了马车。
孟星河谢过了父母这几日的盛情款待,对着阿姐说了一句保重便上了马。清如转头看姐姐,阿姐眼里噙了泪,微笑着回了句保重。
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启动,不一会儿便成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渐渐地看不见了。
孟陈两家相隔甚远,婚仪也务从简易。开春三月,两家交换了订婚书,孟家送来了各色珠翠首饰、彩色匹帛以及四季衣裙、花茶果物,问过神明“阴阳交泰,互不冲撞”,定于来年五月初八成婚。
母亲一向疼爱儿女,自孟家下聘以后便开始为阿姐准备嫁妆,金银首饰、四季衣物、床品被褥、家具瓷器,事无巨细、无一处不上心;姐姐近日来潜心女红,亲手设计和绣制嫁衣,还有各样的龙凤合欢被、鸳鸯枕、绣花鞋垫、小巧的荷包,每日还要去母亲房里学习嫁人后的礼仪规范、孝顺公婆之道以及夫家的家规家训;家里头人来人往,木匠、家具师傅、绣娘、裁缝、金银匠应接不暇……真是忙到脚不沾地。
家里繁忙,清如现在反倒成了清闲人,没人顾得上管她,便给了她悄悄溜出去的机会。从四角的院墙里出来,清如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此新奇,神庙里有为真君庆祝生辰的欢乐集会、圣诞日有社火游行、大昭寺每逢集市简直是个大博览会,商家摩肩接踵、联袂蔽天。即便是在平时,城里头也是商铺酒楼鳞次栉比、戏院花楼歌舞升平、市井巷陌人头攒动。城外百里有各式园林馆舍、寺院、道观、酒店、妓馆、秋千、画舫……处处都是景致,清如简直看花了眼。
姐姐订婚后的半年,也是清如最快活的半年。那时清如与绣锦常常做了男装打扮,在外面纵情观赏、不舍得回家。两人终究去听全了赤阎罗的故事,无非如一般的英雄故事,不论在战场上如何英勇无畏,却总是难过美人关,最终落得个身陷囹圄的下场,引得人一番唏嘘。多年后清如因躲避战乱在外飘零时,回想起那半年的快乐时光,仿佛华胥美梦,那时的太平生活,人口繁衍、财物丰盛,垂发小儿只知道学习击鼓、跳舞,两鬓花白的老人不认识打仗的武器。当年宿州城里美好动人的风景物色、和谐优美的民俗风情,都已经化为惆怅遗憾。
十一月,天气变冷,人也变懒了,清如出去的少了,便经常来清婉房里看她写字绣花。孟星河会经常送来各处寻到的流行话本和诗集、有时候只是一支笔、一盒墨,清婉看了都很喜欢,清婉也会回赠自己亲手绣制的手帕和香袋。近日清婉常常把笑容挂在脸上,想必与那孟星河也是两情相悦的。清如每次来姐姐房里,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能沉静下来。
前些日子清如在大昭寺市集上淘到一本诗帖,想必姐姐定会喜欢,便留来做姐姐的生辰礼物。
这日正是清婉生辰,清如穿了衣服就往姐姐房里跑去。推开房门,一阵淡淡的熏香扑鼻而来,只见清婉正坐在窗前手执书卷地在窗下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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