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黄语柔主动想谈谈母亲姚兰的事,高少波心里颇为意外。

事实上,这段时间,他特意认真看了一遍国际刑警方面提供的,关于黄育徳涉及跨境人口走私,参与经营非法色情服务的资料,并注意到了其中值得推敲的细节。

比如,黄育徳曾经在境外和人蛇头子有过一次重要的会面,而在这之后,黄家的红酒生意就开始了跨越式的增长。

黄育徳这一次出境,是受到当地的酒厂邀请,携妻子姚兰一起,前去参加酒厂的周年庆典,更加值得玩味的是,在这次旅行中,姚兰突发急病,客死异乡,再回到滨城的时候,已经成了一盒骨灰。

高少波计算过,那个时候,黄语柔应该只有四岁,他觉得对于这件事,黄语柔应该是没有记忆的。

没想到,她居然记得。

“我记忆里的妈妈,就像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如果不是爸爸书房里的那张照片,我可能连她的脸都不记得了。但是,直到今天,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妈妈身上的味道,还有她手心里的温度。因为她总喜欢抱着我,让我自己走路的时候,也一定会紧紧牵着我的手。

妈妈很喜欢穿高跟鞋,红色的、黑色的、米色的、银色的,鞋跟真细啊,我会一直盯着她的脚看,生怕一不小心,鞋跟折断了,妈妈会摔跤。”

黄语柔轻笑了一声,复又长长叹了口气:

“那次,妈妈和爸爸出门前,我哭得很厉害,抱着她的腿,死死的,说什么都不撒手。妈妈没办法,只好顺手拿了一个橘子给我,跟我说,她和爸爸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出门,让我乖乖听话,在家里等着。”

“那妈妈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记忆里,四岁的黄语柔抽泣着问,眼睛盯着手里的橘子,小小的手指在橘子皮上摩挲着。

妈妈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指了指她手里的橘子:

“妮妮乖,等到这块绿色的橘子皮变了颜色的时候,妈妈就回来了。”

后来,每每回忆起这个情景的时候,连黄语柔自己也不由得感慨。

小孩子的注意力真是奇怪,很多重要的事情不记得,反而一些细枝末节却在记忆里无比的清晰。

比如,妈妈的高跟鞋。

再比如,那个橘子。

那个橘子的个头很大,她要用两只手才能完全握住,果皮光滑柔软,大部分都是鲜艳的橙色,只有妈妈指着的那一小块还泛着绿。鼻子凑近了,就能闻到清新的果香。

妈妈走后,这个橘子她片刻都不离身,走到哪里都要带着,隔一会儿就要拿起来,捧到眼睛跟前,仔仔细细地观察,看那一块绿色有没有变小了一点点。

橘子顶上嫩绿的叶子枯了,她哭一回。

干枯的叶子掉了,她又哭了一回。

终于有一天,当时在家里负责带她的保姆孙阿姨告诉她,妈妈爸爸要回来了。

那一天,她就一直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怀里抱着那个橘子,从夕阳西下等到暮色四合,孙阿姨一遍又一遍地哄她,她就是不肯回去。

“妮妮听话,爸爸来电话,说今天回不来了。跟阿姨进屋去,好不好?”

黄语柔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还倔强地捂住了耳朵。

末了,她还是被哄进了屋。

因为她太累了,迷迷糊糊地被孙阿姨抱了回去。

她依然每天都抱着那个橘子,比最喜欢的芭比娃娃还宝贝,谁都不准碰一下。

最后,那个橘子还是烂掉了。

她依然不让别人扔掉,因为她觉得,那个橘子只是生病了,她应该照顾它,让它赶快好起来。

毕竟,这是一只肩负着她和妈妈承诺的橘子啊。

她找来了一个小盒子,把自己柔软的羊绒围巾铺在下面,将橘子安妥地放好,又掀起一角给它盖上。

还学着妈妈哄她睡觉时的样子,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凑近了温柔地安慰道:

“别担心,生病了没关系,好好休息就会好的。”

然而,橘子终究还是越烂越厉害了。

那天,她自己踢踏踢踏地拿着,把橘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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