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交加,冬风吹的好冷排列成长龙的草民只能贴合的近些,希望能保留些许体温。

前面有准备好的两头帐篷,里头冒着热气,不断有人从另一头出去出去,手中捧着一碗实在的厚粥,个个小心翼翼的端着出去,他们有的是给家人带的,有的刚刚走出帐篷便成了空碗,饥饿不能满足的重新跑到队伍的最后去。

长安城东南处站满了饥饿的流民,他们空着肚肠,饥饿的双眼发红,要不是四处都是高大魁梧的禁军军卒在四处巡视,打杀了不少聚众闹事、不规矩的京中痞子,这里的百八十万饥民,必然生乱。

一辆辆马车押运着成袋的米粮到大帐内,由三十位金吾卫看守,有人负责砻谷和筛糠,把这些糙米直接送去一炉炉的熬煮,随后端去大帐一勺勺分发给流民们。

几位记册的粮官都止不住摇头叹息,皇帝的要求对朝廷的压力太大了,把粥煮的顿顿这样实在,更古时那是国富民强的时代,但现在是百废待兴,大魏朝廷刚刚安定不过十年久……

“半月的功夫,就没了七十多万担粮食,逃难的流民越聚越多了。照他们这样吃下去,一日两顿这样的厚粥,就每日消去一万四千石米粮,迟早要把朝廷吃垮了!”

“师父,听说了吗?陛下已经向南方几位藩王要粮了,要来了好几百万担粮食,足以叫百万流民再撑上数月,够到来年春后。”

“哪儿听来的?”

“喏,那边几个跑大江船的客商,他们说,淮河的一段叫牯陵江,那儿的水港停满了几十条大江船,满载着吴越淮三藩的粮食赶过来,就准备赶在冬风叫江水冰封前能回江南去。”

那粮官笑着鄙夷他道:“撑的了数月?你怕是不知道这次粮荒多艰难,从北脊山上垂下的寒风,不只是毁了西府海棠城的粮食。”

“藩王们给几百万担粮食,也就能解此刻这一百万人的围。”

“过不了多久,华庭府、冀北府的粮荒消息也就该到了,唉!这粮官不好当咯,有粮无粮,你记着,凡碰上灾年,这册子上只可多写,可不敢如数报上,否则多得怪罪!拿你那脑袋祭天爷。”粮官人不错,指点后辈,他前朝就是记粮官,把学到的门道传给身旁这小吏。

小吏有些畏惧的看着他,跟上粮官的步伐,帮着研墨,看到边上又是一列驮运米袋的马车到了,几十个汉子拍着通红的双手去抬,小吏看着小声的去说:“师父,又拉来了。”

“黄三儿!这些是哪家的粮食?多少石?”

押运的马倌头侧过来,擦着满脸雪水走进帐来,指着十几辆马车道:“是胶州府的米,拖了船运遇了山崩淤塞了河道,耽搁了十日,三十六万石陈年米。”

“这……怎么多出了这么多棚子?”

“自然是新搭给流民暂住的,还有一些牛棚,驮运的牛车马车都拉去那儿。”

马倌儿看过去,才发现成排的牛、马车在风雪中的牛棚内,有人专门喂食草料。

他拍拍手,抖掉缠在手掌上布条外的雪水点子,绕过还算有序的流民队伍,手上多了一口陶碗,在胸口还算干净的衣布上擦擦,露出那一口的黄牙讨好的要粥道:“军爷,赏口稠的,饿到晌午了,没沾口粮。”

那军士看了他一眼,见他是搭粮驮运的马倌儿,还是客气的拿过他那陶碗,把勺从大桶的粥底下一划拉,淤积在桶底的是白泥般的米粥,比给流民的实肯的多,舀到这陶碗上足有大半碗的量。

马倌儿高兴的合不拢嘴,咽了口唾沫接过粥碗,讨好的边走边念叨:“谢军爷!谢军爷……”

“好好吃吧,你们这些跑马的也不容易,风吹雨打的,指不定下一顿什么时辰。”

长长的队伍,有不少人眼红马倌儿碗中的厚粥,但畏惧于那些盯着他们的禁卫们,看着马倌儿绕着边吸溜粥汤,一会儿四五口入肚,这大半碗实在、厚道的米粥就吃干净了。

突然肩膀被人撞了下,险些把手中的陶碗给撞落了,一个紫袍道士大步流星的从他身边走过去,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看着也就足月大,面孔圆嘟嘟的,婴儿肥的两腮被风雪冻得通红。

“道士!没长眼呐!”马倌儿没好气的骂。

道士走了两步停下来,转过头来看他,马倌儿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处,一脸的惊悚骇然,随后一声怪叫跌坐在雪水泥地里。

“桀桀桀桀桀桀……”道士笑着继续朝原来方向而去。

还真让他说对了,这道士是没了一只眼,左眼珠子连皮带肉都没了,只剩下空洞洞的眼眶,更可怕的是这道士的右边半张脸居然没脸皮,只是红色的干瘪的筋肉组织,冲他笑的时候白牙红唇撕裂开,真如地狱十八层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道士离去,见到他模样的流民们也是被吓到了,纷纷远离那道士。

“怎么?都噤声!吵闹什么?”一队禁卫挎着刀枪剑戟走过来,让骇然失色的流民们一下子停止了言语,那道士再面容可怕,也不会比禁卫手中的刀剑吓人。

有个流民搀扶起马倌儿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朋友,没事吧?。”

马倌儿不是怀疑这道士是不是道士这层身份,而是当真被这道士的脸吓到了,他一脸懊恼的看着自己满身的泥浆对那流民苦笑:“那道士这把我吓得,看我,唉……谢小哥了。”

那流民摆摆手,回到队伍里,继续等待分粥。

长安城的棚子已经搭起了十几万处,彼此之间有木板隔开,宛如中原的大镇子。

道士抱着婴儿,他也知道自己面容骇人,不仅低着头快步离开人群,手中还从怀中取出来一只白瓷面具,稳稳的盖在他的脸上。

穿过几条连贯的木棚巷子,他很快就停下了步伐,因为前面站着八名青衣人,个个手持刀剑,道士抬起头,棚顶上也已经站满了杀手。

“道士!不难为你,只需把我家小公子放下,我等饶你不死。”为首者冷声道,随后看了眼周围已经陆续赶到的青衣手下,警告道士说:“别想着逃,哪怕我不出手,此处的三十几位,也足够对付你一个金丹。”

道士脸上戴着白瓷面具,根本看不出他的表情,手中连兵器都没有,还是双手怀抱着婴儿,婴儿眼睛眨动,也不哭闹,盯着道士看个没完。许久才听得疯道士轻声说:“歌儿,凭你哥的本事,没人伤的了你……呵嘿嘿嘿嘿……”

一众人的刀剑提起,准备动手,为首的青衣人眼神阴翳,他冷声道:“既然如此,就送他上路吧,切记不可伤了小公子。”

“是!”前面八人一拥而上,刀剑乱舞,一众棚顶上的杀手也一跃而下。

首领是真不愿动手,哪怕这道士是个疯子,抢了小公子,但毕竟是道门的人,那些道士最是护短,一旦人家留心,哪怕是在巷子内结果了他,也能查得到。

给世家办事,无非就是替人擦屁股和保护世家的利益,他不过听从夫人之命,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道门还理亏在先……

道士在人群中左突右闪,左手抱紧了婴孩儿,仅凭一只右手在杀手之中来回穿行,步伐快而麻利,时不时发笑,像是嘲讽,又像是发疯。

一柄铜钱剑从他的道袍长袖中变出来,噗嗤一声响起,贯透了一名青衣刀客的腹中,划拉出去,大片的血水溅起,其他几名杀手只是短暂一愣,没想到这道士还带了一柄铜钱剑。

毕竟谁能想到这袖子里能藏这么长一柄铜钱剑?

铜钱剑与刀剑碰在一起,溅起火花和血水,让那为首的执事瞳孔一缩,不对劲!

不对劲!那柄铜钱剑不对劲!这道士……

巷子里一阵血雨腥风,有几个杀手惨叫着倒地,那道士的铜钱剑可真是厉害,仅仅片刻,就有七八人被这柄看上去毫无锋利可言的铜钱剑洞穿身躯。

可怕的是他还没有施法。

“停下!道士!给我停下!”

执事再也不能忍住不动手了,再过一会儿,他的这些弟兄可都要折在这了。

“呵哈哈哈哈哈……”

疯道士抱着一个婴儿,仅依靠一把铜钱剑和他那飘忽不定的身法,就把这众多杀手玩的团团转,就在他狂笑之时,一把短剑险而又险的戳在他肩上。

“噗!”

短剑很是锋利,直接透过了疯道士的肩胛,好在道士的反应极快,就像顺水推舟的一掌打在那人的胸口,真气挥洒出去,金丹的一击全力,就把那董府执事打出三丈远,有人刚刚要接他,也被一块推飞出去,跌碎了一面还未流民待的破木棚子。

仿佛是打破了什么桎梏,那疯道士想起了使用法术似的,连着几道金光咒飞出。

“挡下他!”

两人咬牙切齿的出手,一人手中捧出一只铜镜,纹理上画有青麒麟,是一件古宝,金光咒打在这铜镜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金丹施展的金光咒连军中铁甲都能破碎掉,竟然被面铜镜挡下了。

杀手们同时靠近,被那疯道士挥舞一道金色剑气逼退。

“嘿嘿嘿嘿嘿……?”道士嘿嘿笑,那把铜钱剑滴着血,董府执事还未如何出招就被这下打晕了。

“拦住他!莫叫他跑了!”

“疯道士,快把孩子放下,那是董家小公子,别伤着他性命!”

“和他多说什么?他就是一个疯子!诸位一起上,杀了他。”

是啊,一个正常人,怎会找世家的麻烦?还敢绑架鼎鼎大名的中州董家的小公子。

“可是执事昏厥,凭我们真的能杀了他?”

众多杀手此时犹犹豫豫,少了金丹修士的带领,就凭他们这些个筑基,就算是杀的了他,不再死个十几个人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于是众多杀手围着疯道士却又不敢再主动攻击,反倒是疯道士要往巷口冲,把杀手们往外头逼。

“杀了他,带回小公子,哪怕小公子死了,把尸体带回去那也是功劳,董家能给点蝇头小利都够咱们快活几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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