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祆教教徒来紫音舫起了一场事端,紫音舫此后便不再太平。那些祆教教徒扮作商人、贵族、寒门仕子、铁匠、僧人等,时不时地来紫音舫滋事寻衅一番,后来,他们居然在紫音舫中公然地杀人、放火。他们有些人逃逸,有些人被紫音舫的打手反杀,有些人被官兵捉住,而那些落到官兵手里的人,见逃脱无计,便开始吞火自焚,就算官兵第一时间没收了他们的火石、火折子、火镰刀,他们依然有办法让自己的身体从各个部位自燃,直到化为灰烬。

六出死去,明瑟被掳之后,曹猗兰就在这草木皆兵的日子里艰难地疗养着身伤和心伤。六出是穷人家的孩子,小小年纪便被卖到烟花之地。曹猗兰的紫音舫属衙署管理,也受衙署保护,个中的女子皆是艺伎,但她却和这些歌馆建立着连环锁一般的关系,为了在紫音舫的经营和维护上互通有无,取长补短,遂和城中的各个秦楼楚馆都有交情。她见与这个孩子颇有些眼缘,加上怜惜她的身世,便将这个孩子赎出了烟花巷陌,留在了自己身边。而明瑟和六出一样,也有一段凄苦的身世,曹猗兰见着她的时候,她骨瘦如柴,衣不蔽体,正在街头流浪:“恩人收留明瑟吧,明瑟有的是力气,明瑟会干很多活!”曹猗兰见她窘迫至此,还存着一份自尊和上进,心里一酸,于是,明瑟也被她带回了紫音舫。

病中的这些日子曲尘花日夜不离地陪伴着曹猗兰,她将那雪梨削皮去籽,配了冰糖和燕窝,用文火烤了,端给曹猗兰:“曹妈妈,快趁热吃了。唉,不知道紫音舫冲了哪路鬼神,遭了这样的劫!”

曹猗兰道:“何止紫音舫,整个玄武城都被这些狂魔折腾得不得安宁。这条银安河,多少年不见硝烟,而今也快被那帮野贼放的火给煮沸了!”

曲尘花道:“那些人,是冲着裴公子来的吗?”

曹猗兰也觉得事情来得奇怪。裴龠入职紫音舫之前,是经过了官府的层层审查的,他虽是楼兰国的遗民,但苗正根清,习文弄乐是他的营生,也是他的脾性和爱好。如果这些人是他既往结下的仇家,这个时候来寻仇,于情于理也不应该殃及无辜,以大搏小,再说了,他们在整个玄武城中,都有纵火生事的劣迹,他们更像是闹事的土匪,不像是裴龠的仇家。曹猗兰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两个不知哪个帮派的头子的时候,他们图谋不轨的行为恰好被九夜司的四大女煞发现,在这画舫上进行了好一阵的打斗。后来,他们来紫音舫挟持了裴龠,不知怎么又掳走了明瑟,杀害了六出。曹猗兰不想深究事情发展的成因,也不想推测将来会将如何。她一心执着于以往热闹的紫音舫如今却笑语寂寞。今非昔比,物是人非。曹猗兰无法压抑住心中的千情百感,一时间泣涕如雨。

“曹妈妈,你别难过。”曲尘花用红巾揾了揾曹猗兰的泪水,将冰糖燕窝雪梨喂给她,“明瑟的事情,已经报了官了,九夜司的办事效率不会差!福祸相依,紫音舫大难不死,一定会有后福......”

这时,曲尘花的依依软语忽被平地一声起的爆破声截断,那声巨响之后,又有杂乱微小的爆破声在曹猗兰和曲尘花的耳边炸开。曹猗兰和曲尘花的被惊得一跳,朝着声音处看去,发现从来不怕火炼的紫音舫已被火焰烧的黢黑一片。那些猴子一般的闹事者又来光顾紫音舫了!他们在曹猗兰和曲尘花的面前叠起了罗汉,表情邪魅,口中一致喊着:“惩恶扬善,光明终会战胜黑暗!”“教神万岁!教神永生!”

“遭天杀的!”曹猗兰一跺脚,触动下仓武库的机关,那武库便知她心意一般弹出一件趁手的兵器。想想惨死在祆教教徒手中的六出,想想下落不明的明瑟,想想一路去解救明瑟,同样下落不明的裴龠,曹猗兰悲从中来,怒从膺生:一再的隐忍只会让坏人变本加厉,所以此刻,便是城主日后来兴师问罪,曹猗兰也不能再忍了!她一剑光寒,遽已动了真格。

曹猗兰轻蔑地侧视着那群在水天之间群魔乱舞的祆教教徒,对曲尘花说:“曲尘花,来,我教你剑法,你现学现卖,和我一起杀敌!这帮猴崽子耍得是旁门左道的功夫,不必怕他们!”说罢,便舞起了手中长剑,三尺之孤,凌云一笑,独门剑舞,风流袅娜:“昔有佳人曹猗兰!这一招叫做幽兰剑操。”曹猗兰双手持剑,两臂发力,姿势如双峰插云,一剑刺出,那个如猴子一般在水火之间跳腾的祆教教徒,在曹猗兰话音落时被一剑贯穿心脏。曹猗兰继续道:“一舞剑器动四方!这是云门血舞。”另一个生得如笑面虎一般的教徒几度空翻袭至曹猗兰面前,他眼见着自己的身体和曹猗兰的剑锋错位而过,他自以为躲过了一劫,而即将取了曹猗兰的性命而沾沾自喜,竟没料到曹猗兰的剑剑锋极薄,早已见血封喉,他生是带着那不羁的笑容含笑九泉。曹猗兰又道:“观者如山色沮丧!这是弓辞汉月。”那些隐匿在仓顶和树梢的祆教教徒似是中了毒箭般,表情痛苦地从高处坠落下来。“天地为之久低昂!这是羽破天骄。”那不断堆叠而起的祆教教徒们一霎那便被曹猗兰一劈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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