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平沙莽莽接荒河】

被镣铐锁在司审间十字木架上的男子,已止住了狂笑,恢复了神志,但他的脸上却殊无血色,眼睛里写满了惊恐,那惊恐与让人谈之色变的九夜司无关,与可能即将以雷霆手段拷问他的苏滟滟无关,与此时正与他横眉冷对的沈弗霜无关,与一旁吹胡子瞪眼的小吏无关,仿佛是他记忆里一个邪魔在操控着他的意念,折磨得他的精神几度濒临崩溃,随时都有可能再次陷入癫狂。

小吏解开了将他悬挂在半空的铁索,换了一副可以在地面行动的手铐和脚镣。那铁索早已箍疼了他的腕骨,他却在铁索落地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揉了揉腕,身体像挨了一记化骨绵掌一般直往下掉。小吏怒喝一声,将他从沉沦中惊醒,他又似蹦入锅子里的对虾,瞬间蜷成了一团,躲在墙角瑟缩不止。望着墙面上的血迹,饶似在与一双猩红的眼睛对视,他连连向后趔趄。

小吏上前把他架起来,连推带搡推到一张破椅子上,他和苏滟滟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苏滟滟不多纠缠,直奔了主题道:“名字?”

男子恢复了理智,也不多说废话,回应道:“楼玉安。”

苏滟滟道:“哪里人?”

男子道:“前楼兰人。”

苏滟滟道:“你除了在银楼偷了珠宝首饰,还偷了什么?”

男子道:“楼兰国的墓葬。”

苏滟滟道:“那墓主是谁?”

男子道:“是一个耄耋老人,男性。”

沈弗霜在一旁静静观察,见他精神气里涵养着几分将军气,全然不像是个林野莽夫或者贼寇。苏滟滟道:“你既然偷了银楼的首饰,为什么还去盗墓?既然盗了墓,又为何还去银楼偷盗首饰?”

男子竟苦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男子像是在反唇相讥,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知这话是在招供认罪,还是另有所指。

苏滟滟眸子转了几转,继续问道:“你是先去的银楼还是先去的墓地?”

男子道:“先去盗的墓。”

苏滟滟道:“你详细说来。”

男子道:“我盗墓之后,带着盗来的随葬品到银楼变卖。银楼的老板知我急需用钱,故意压低了价格。我一连去了好几家银楼,银楼的老板都是一副嘴脸!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最后一家低价变卖了一部分随葬品之后,又偷了银楼的珠玉和首饰。没想到我也落到了这一步!想当年……”

苏滟滟来了兴趣:“当年怎么样?”

男子道:“当年我也算是我们国家的名门望族,领兵打仗,驰骋疆场,楼兰国后来的偌大的基业,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怎奈我的国家就在那一段空前繁华的日子里,忽然于一夜之间覆灭了。”

男子越说,情绪越是激动,声音里沉淀着千种万种的沉痛。

苏滟滟:“你是楼兰国的遗民?”

男子点头称是。

苏滟滟道:“楼兰国怎么亡国的?”

男子说不上个所以然来。总而言之,在他所了解的范围里,楼兰国的覆灭就像是一场天大的玩笑,它就是毁于天诛地灭。

苏滟滟道:“既然如此,你就应该找一个正当的事情去做,而不应该落草为寇!长此以往,就成了惯偷了!”

男子缄而不语,表情里昭示着他已心死如灰,在这段时间里,犹是经历了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

见他沉默,苏滟滟继续问道:“你盗窃了哪个银楼的珠宝?”

男子道:“银安河畔凤禧银楼。”

苏滟滟道:“你在住店的时候客栈的老板娘起了疑心,报了官,你才被拘进九夜司的吗?”

男子点头不语。

苏滟滟道:“那你也不至于吓得失了心吧?九夜司是阎罗殿吗?我们都是阎罗殿的恶鬼?!”

男子听到“阎罗殿”和“恶鬼”几个字,又似触了某种禁忌,小腿开始不停的抽搐。接着,身体也开始抽搐,眼见的他又将狂笑起来,苏滟滟向一旁的小吏递过去一个眼色,随即男子便被小吏手中的一瓢冷水浇醒。

男子打了个冷颤,缓言道:“我确实听说过九夜司的大名,猜测你们这些九夜司的官吏们,是否如暴秦治狱之吏一样,使得棰楚之下,囚人不胜痛,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求他人之死保自身的安全。也猜测过九夜司会否独揽大权,为权为利,做尽了滥杀和囊私的勾当……”

苏滟滟道:“别跟我在这舞文弄墨,听不懂!”

男子忽然发出尴尬的笑声,语气里有三分嘲弄:“或许我并不了解九夜司,只是姑娘还是年轻,心地里尚存着一丝良善,不似那些老官,又老又辣!等你也被拴在这梁子上吊打一番后,不一定还能保得住这初心和本性!咳……咳咳……”

沈弗霜接过话头,继续盘问道:“刚才问你,是什么把你吓得失了心?”

男子的喉咙里干咽了两下,他强作镇定道:“我从不信鬼神之说,但是,但是……三界之中,五行之外,我什么没见过,却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太可怕了!不知道那是什么鬼物!啊……”

沈弗霜道:“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在九夜司,就算有邪神恶鬼,它们也伤不了你!何况九夜司地处一片风水局中,前后两山也都有寺庙镇邪!你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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