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支观到来。见到支沃若的第一句话便是道喜。支沃若苦苦地说,哥哥呀,没有特殊情况,这种机会我可不想让给你。支观说,别再逞强,功劳还是你的,不过算是做哥哥的给小外甥的见面礼吧。原来,依了支沃若的性子,要不是怀孕的缘故,龙鳞之行说什么也不会让支观代劳。

临别的那天,支沃若止不住泪水,拉着玉刀的手再三叮嘱,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所有人。玉刀刚想深情表白,被米一一把拽上了车。好个米一,头也不回,只挥了挥手,便隐没了身形。

按照事前商量的结果,人员和货物都在青海的格尔木集中,先找到当年的地质队员桑巴才让再确定最后的启程日子。

桑巴才让是当年地质队员中的一名年轻医师,一伙人是在当地有位牧民深入谷中找寻失踪的马群横遭厄运后才组织进谷的,不想遇到了雷暴天气,同去的五个人中只有他和另一位同事幸免于难,如今已是格尔木当地一家医院的院长。当米一五人见到他的第一眼,不禁被桑巴的颀长身形和挂满颌颔的长须震惊到。

多庆总说,桑巴是位藏族同胞,作为当年的幸存者没少被相关组织和周围的朋友烦心过,不过他是个医生,除了反反复复地陈说在谷中遭遇的雷暴天气外,已回忆不出更多的细节,因为整个人当时是昏沉的状态,感觉天都要塌下来,惊悸之余便没了知觉,三十余年过去,当人们问及此事,他说出的情况始终没有什么改变。

“如果是这样,找到他有什么用?”玉刀疑问。

“他是亲历者,是雷暴天气的幸存者。哪怕听听雷暴来临时的先兆和他昏死前看到的情状也是大有帮助的,因为我觉得这种鬼天气是谷中最顶级的威胁。”米一当场就下了定论。他和多庆总的结论是先拜访桑巴才让,如果得不到理想的预期,再去拜访当地名气最大的名叫“昆仑一家”的户外探险组织。

“难道他能说出些新鲜玩意?我看玄。”上官青衣不失时机地呛了一句。

“见见又不会掉块肉,何况喀叔都联系好了,再说不是还有‘昆仑一家’嘛。”面对上官青衣的心直口快,米一温言,进而叮嘱道,“你们都给我谨慎些,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要拜访‘昆仑一家’的卡杰布必须听我的安排。”

“米伯放心,当我没说。”上官咋舌。

“我倒觉得不必惊动任何人,悄悄的去岂不更省事,反正我们有山川地图在手,按图索骥应该不难。”这种话只有玉刀敢说。

“老刀,我们还是听米伯的吧,毕竟雪域高原不是武夷,也不是湛江,里面的凶险谁又知道,还是让大伙踏实些。”盘龙劝慰道。

“就是。”

“诶,你这小妮子风向转得真是快,白心痛你了。”

出发前的这场争论最终以米一的定论为准。四个人都明白了米一的用心,像这种纯属民间的活动最好不要牵扯过多的人和事,毕竟冥眢龙鳞不是寻常物,但最后一站的出行必须想方设法多增加些赢面。

桑巴才让就站在医院门口,不时有进出之人跟其打着招呼,可以想见,这么多年过去,一直在医学领域深耕不掇为医为民的他已积攒下不错的口碑。听多庆总说,当年在死亡谷死里逃生后,没过几年桑巴才让便毅然下海,开了家诊所,一边行医一边精研神经类疾病,渐渐闯出了名头,诊所摇身一变,竟成了格尔木市为数不多的三级甲等私人医院,神经内科自然成为医院最为响亮的一张名片。因为救死扶伤的缘故,桑巴的人脉广泛,资源雄厚,在当地的名头仿如翱翔于长空的雄鹰,掷地有声。

也不知多庆总使了什么手段,像这样名头响亮的人物竟会亲自到门口迎接。米一点头暗喜,领了众人快步向前,终于握住了桑巴那双骨瘦如柴的手。看其情状,似有隐忧,黑白相间的飘逸长须也不能遮盖那满溢着疲倦的形色。等到坐进院长会客室一打听,原来是院里新近无端多了些脑出血和偏头痛的病人,都道是一些从死亡谷中逃脱出来的探险者。

“又是死亡谷!”上官青衣怔怔道。

听见有人发出感叹,桑巴才让并不觉得奇怪。“姑娘,可莫小看了死亡谷,能从谷中出来就不错了。唉---,这些年轻人个个都不怕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真搞不懂,他们哪来的胆气。”

“桑巴院长,我想问的是,是不是逃出死亡谷的人都得了这种病?”盘龙问。

“那也不尽然,全须全尾的还是有。”

“明知里面有危险,这不找死嘛。”

“这要说起来,情况就相当复杂了,有不信邪的,有挖宝的,有赌气的,还有想荣誉加身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您认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这种病不是主观意识引起的,一般是受了外部影响导致脑部器质性改变而产生,治疗起来还是蛮棘手的。”

“听说院长当年也得过这种病,正因为此才立下誓愿,一心一意往神经科方向发展,终于有了大成就。”米一早把多庆总提供的有关于桑巴才让的资料背了个滚瓜烂熟,不失时机地把话题往正题上引导。

“哈哈,看来,米教授对我个人的情况很清楚。”桑巴再次把胸前的长须捋顺,淡淡地说,“遇到的情况肯定不一样,但我敢肯定病因都差不多。当年我也是九死一生,要不是借机滚下了一处山沟沟,哪还有命。”顿了顿问道,“听市里医疗协会的王书记说,你们也想进谷?”

“是的。”

“如果一定要进,我给个忠告,秋末冬初最好,夏天更容易发生危险。”

“谢谢院长的好意,这个我们自然知道。不过我们还想知道,作为当年幸存者的你能否再跟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况,哪怕提醒一二也将受益无穷。”米一总感觉相见时的那层隔阂和陌生感始终横亘在两者中间,话问了那么多也说了那么多稍有打破却并没有完全消散。四个年轻人会偶尔问个问题,问的时候也是惴惴的,似乎形销骨立的桑巴才让浑身散发着无穷威严让人不敢乱开口。事后,米一问上官何以收敛了你那直性子,上官说,我怕太随性,撞了桑巴的神似,散了架怎么办。米一不禁哈哈大笑。

“可能要令各位失望了,时间太久,现在能回忆起来的已然不多。唉---”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但桑巴才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米一清楚,像这种触及个人过往伤痛的话题一定很久没被人提起,如果不是喀多庆和那个王书记的面子,是个人都不愿再重复。这种心境米一和在座的人都理解,但桑巴架不住众人期待的眼神和恭敬的姿态,说出了下面一段话:

那是一九八五年十月的一天,青海某地质队正在死亡谷外围野外作业,当地的一位牧民因为疏忽,看养的马群贪恋谷中的草场跑进了死亡谷,牧民思虑再三进了谷中寻找,三天三夜没有音讯,第四天的时候马群独自返回,而牧民却不见踪影。听到消息的地质队在当地百姓的极力乞求下派了六个人进谷搜寻,桑巴才让是其中之一,经过一整天的搜救,终于在一处谷中的山地找到了他,然而牧民已死,他仰面朝天,双眼圆睁,身体保持着某种角度的射击姿势,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牧民的身上找不到任何受伤或者被袭击的痕迹。六个人想尽办法,背上死者走了一段路程,却见西北方空旷的山谷中无端形成滚滚乌云,那乌云就像黑压压的地毯一样贴着地面涌上前来,霎时飞沙走石幽暗不见天日。起先,六个人还能在风沙中勉强相互帮持着向前走,但风沙太强,竟渐渐分散了开来,这时,诡异的闪电突至,像是无数条游龙在云层中穿梭闪烁,从云层中伸出魔爪咔咔地击打着地面,每个人顿时六神无主,都在急速寻找着就近的掩体进行躲避,但空旷的谷地根本辨别不了方向,强烈的风沙也裹住了双腿,闪电就这样不期而至,桑巴看见,同去的张旺堆和陈达布被闪电击中,就像在夜幕中手舞足蹈的鬼魅,那场景实在恐怖和诡异,随即一股强大的气流把桑巴击翻,无意中滚进了一条低矮的山沟才保住了小命。事后得知,只有他和多吉捡了条命回来,同去的其他四人都遭遇了不测。

桑巴说完,看的出仍心有余悸。米一听着跟坊间的传闻没有太大出入,从桑巴的语气和神态上看,陈述的事实多半不会有假,但仅此而已可不能达成目的。米一拿出地图给桑巴看,说:“桑巴院长,这是我们搞到的死亡谷地形地貌图,您能否指出当年的事发之地段?”

桑巴接过地图仔细看起来,良久从记忆中抽出右手指着一处地方说是,众人围上一瞧,所指之地恰在山谷的中段,距离三座雪山还有差不多一半的路程。“这个地方我们都叫它花香草场,那棱格勒河流经此地时已成辫状流,土坡土沟到处都是,地草最是肥美,谁能料到这样平坦的地方也存在巨大的危险。”

“桑巴院长,您刚才说的我们都深信不疑,如果能再回忆些更多的细节,我们将感激不尽,毕竟此去危险重重人命关天。”盘龙总觉得桑巴有所保留,特别是气流一说很是怪异。

桑巴背靠沙发,极力在想着心事,也许那些久远的记忆已不复再得,沉默良响后却突然睁开了眼眸:“有种感觉说不好,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乌云中此起彼伏的闪电像是一条条巨大无边的金龙,从西北方过来,迅速摧毁着一切。”

看来,桑巴才让已说不出再多,能说出闪电像金龙已是他的极限。米一无着,怅怅然环顾左右,见无人再问不免生起辞行之意,如果硬要大家轮番着向桑巴问些问题,无异于折磨他。但他还是恋恋不舍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十分感谢桑巴院长,能在百忙中拨冗相见心愧难当,我想请教最后一个问题,传说中的三座雪山有没有人去过?”

“没有。”桑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莫非教授意在雪山?”

米一之所以有此一问,完全是因为桑巴的人脉资源。心想,桑巴整天跟病人打交道,那些从雪山下来请他就诊的人他一定有印象,这种无心插柳的事万一能从中得到些线索岂不事半功倍。没想到桑巴一口否决,确实意外,赶忙连连摆手否认。

“如果真要去那雪山,我跟你们推荐个人吧。”桑巴才让说,“‘昆仑一家’的卡杰布是位户外探险家,他应该知道点情况,前不久我儿子就参加了由他组织的令戈雪峰探险,可惜摔断了一条腿。”

“哦还有这事?”米一故作惊讶问道,“令戈雪峰也在谷中?”

“那倒不是,是祁连山东段的一个雪峰,海拔4000多米,我那儿子颜巴赞多亏了卡杰布才捡回条命,这个人还是很有经验的。如果可以我现在就联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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