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已深,虚浮之梦将尽。

从今以后,他要步入沉寂。

凡尘俗世,再无任何新奇。

惟愿待到明日初升那一刻,

让神之明光洗刷一切浊土,

让那真金如春笋破土而出,

让沉睡之魂如鹰展翅飞腾。

哪怕黎明时分幽暗寒冷,

破晓之光必使僵冰消融。

他心炽热,他心永恒……

这是一条窄道,如细长的瓶颈,通往未知之境,又使沉睡者想起那个“葬花之梦”,那条通往华丽坟堂的花园小径。迷离之光在眼前闪耀,如温馨的烛光,如怪诞的梦幻。莫非,这是另一颗“精灵宝钻”?

“命运之泪满星空,这是恒古不变的述说;不管你是否无知懦弱,天遣者搂你入怀中……”

清脆的琴音越发清晰,柔美的歌声越发明净,却依旧如梦中的呓语,亦如催眠曲,如温柔的妇人轻抚着入睡的幼童:

“命运之神眷顾你,他眷顾你,永远眷顾你……”

莱特终于走出窄道最后一个拐角,抬眼一看,又见一堆悠然焚烧的篝火,它的辉光温文尔雅,如林中仙子的舞步,暖入心肠。

火光逐渐照出两个人的形影,不出所料,那是一朵“白玫瑰”——死而复生的天遣者阿梅利。她正坐在篝火旁,还有利维亚,也正如胶似漆地偎依在她怀中。

然而当莱特走近她们时,才发现眼前的一幕不过是某种虚像,就像水晶碎片映现出来的浮光,有如一堵薄墙,阻隔在窄道上。莱特以为自己又钻进了死胡同,便赶紧上前,伸手一摸,影像即如涟漪散开——乃激活,非碰壁;流光一闪,死路变通。

谢天谢地,她们还在那儿,并没有随影而逝,莱特还能真实地看见她们。眼前的一幕又如“葬花之梦”,“小径”之后,即是“石屋”。莱特走过一扇开启的石门,进入一个更加宽敞的地洞。

“沉睡之王”的归来并没有惊动这朵浑然一体的“白玫瑰”。她们也不起身,没有任何欢迎仪式,却都埋着头,好像在沉思,在闭目养神。

火光摇曳,人影悠悠。沉睡者放轻了脚步,沉醉于眼前这尊“母女像”。她们就像山林废园里的石像,端庄优雅,出神入化,却远胜于此,实乃“天界之湖上的圣光”,完美无瑕。

莱特把剑一甩,熄灭了剑上的火焰,收剑入鞘,渐渐走近此“像”。火光中凸现出一副貌若天仙的精灵面孔,白如冰雪,柔若云烟。在她脸上,不见一丝伤痕,只有冰肌雪肤,如烈火煅烧过的白金,在火光照射下焕发出白净的光华。又如一颗晶莹剔透的钻石,在幽暗的石洞里抬起她高贵的面貌。

“莱特。”阿梅利睁开温存的双眼,如同两片绽放的玫瑰花瓣,发出沁人心肺的馨香,吐出如梦般的心语。

“阿梅利?”莱特惊讶地望着她。她身穿白衣裙,头戴花环,就是那个精灵童女为她戴上的“花草王冠”。几经烈火肆掠之后,“森林之主”又重新绽放出她隽永的神采,生机盎然。

在她怀中,利维亚酣然入梦。她依旧穿着那件灰色连衣裙,却是焕然一新。她面容光洁、恬静,头发柔顺、亮丽,仿佛刚被圣泉冲洗过一样。但莱特只看到她的一面,另一面紧贴在阿梅利胸腹中,依依不舍。她手里握着一朵盛开的鲜花,那是一朵散发着柔光和奇香的阳光兰,就像稚童手里的小玩具。但莱特深知,那不过是日光的反射,众光中的一斑,百花齐放中的一朵。

“你以为我没有去过那个五花八门的大商场……维利塔斯?不,那是一个马蜂窝。即使你将一顶王冠套在我头上,让我站在塔尖上,我也不是王,只是百花中的一朵……那里有无数王冠和高塔,如同蜂巢,住着无数蜂王!”“你只想独树一帜,独揽王权,我知道。但你一直担心树大招风。若不登上最高峰,将东德斯兰踩在脚下,就入无底深坑,将其拉倒……你只想像它那样,既然无法发光,就将一切心光收藏起来。若不能死灰复燃,就沦为死的坟堂,将诸多荣光吸吮,卷走所有发光的东西后即诸事不为,永远沉睡!这,就是黑日。”莱特又想起之前与阿梅利的争吵。

如今,他们都闭口无语,唯有沉默。不管如何,此花已绽放,将她亮丽的光华抛洒。问题是:这是秩序之光吗?它能引导他和他女儿走出“沉睡的迷梦”,回到自己的命运之路中来吗?

“利维亚?”沉睡者发出无声的呼唤,急切而柔细,既不想打破这片安宁,也不希望她如死般睡去,却忘记她之前一直生活在无声无息的世界里。

然而莱特的心声确实打动了她,就像破晓之光唤醒了沉睡的雀鸟——因他是她父亲,是他带给她生命,她已经听见他的声音!

终于,利维亚睁开了眼,露出清水般的明眸,仰起清纯恬美的脸面,从天遣者怀中苏醒,把头一偏,露出她的“另一面”。

莱特屏息凝视,乃至大为惊愕——她的另一面也一样完美!如他之前的猜测:利维亚是命运之神尚未雕琢完成的传世佳作。如今,她已被秩序之光净化,命运之神已恢复她完美无瑕的容颜!

她长得真像她美丽的母亲——无需雕刻,已成珍珠!莱特又不禁惊叹,一如既往:她的头发就像被烈火烧过一样,黑如焦炭,哪怕再经受一次火的煎熬,也无法让它变得更暗;然而她的脸是那么白,白得就像死人一样,哪怕再死一次,也丝毫看不出死过的印痕;因她天生丽质,生来如此!

抛舍一切荣华,回归寂静虚空,这就是无瑕者特有的形容。哪怕他们有无数罪污,也必被命运之神正直的审判之剑冲散,如高山之泉流过浊土,所到之处皆被净化!

“鼠目寸光的人只看到一面现状,但命运之神喜欢看全过程,而非起初和结果。”这是莱特之前下的“赌注”。

醒来的利维亚也依旧对天遣者依依不舍,仍跪在地上,搂抱着她,却不回头看他生父一眼。但莱特过去不也和她一样,一直跟在天遣者身后,像一个无知的幼童一样吗?

“利维亚。”莱特又唤了她一声,这次语气重了点。

这一唤终于令她转过脸来,与之对视,目光一如既往的冷淡,面容依旧木然,如石雕般生硬。莱特甚至可以从她的眼眸里看出自己的形影:显然,他对她来说已不再陌生;不但如此,她还把那朵一直捏在她手里的花放到鼻前,闻了闻,就像一个被惯坏了的小顽童,只对玩具感兴趣,却对眼前的“巨人”视而不见。

此时此刻,莱特才发现利维亚的左眼有些异样——眼眸蓝如冷火,与她蓝灰色的右眼截然不同。

“别管她,莱特。坐下吧。”阿梅利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

莱特无奈,只能靠近篝火,坐在利维亚身旁。此时他才注意到这团篝火不同寻常,它就像一条石化的骷髅手,从水深火热中撑出;手中倒握着一把精美的长剑,剑柄上面刻有几个神秘符号;剑刃好像都深插在“骷髅手”中,仿佛一棵精灵死树被一条水龙完全吞噬。“骷髅手”下面是一堆碎石,与之混为一体,石面光滑,好像曾被高温煅烧、熔铸过的熔岩一样。“石中剑”看似固若金汤,无论篝火有多热烈,它都冷若冰霜,毫不为之所动。

这个显眼的标记终于勾起莱特曾几何时的记忆:原来,他并非初来咋到,而是回到起初的地方——高地墓地出口下方的地洞!

篝火之中,灰烬飘洒,灰烟直冒。莱特往火中一瞧,发现有书被烧。那是一本硬皮书,封面几乎要被火化,但“脸皮”依旧很厚,仔细一看,还能认出“雷德的日记”的外貌。

莱特颇感失望,心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没有舍,哪有得?他也不是要到此煽风点火,故意破坏“家人团聚”的和谐气氛;问题是,利维亚看似“六亲不认”,甚至将他当成死人而不“认祖归宗”!如果他不打破这种僵局,像打破科隆尼斯那台用来“收藏”死尸,将死人再“困死”的水晶棺材那样的话,眼前的“和谐之家”岂不变成另一个埋在真光之城下的“活死人之家”?

于是莱特向利维亚靠去,伸手握住她稚嫩的小手,试图引起她的注意。不料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一股令人不安的力量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对方。此力就像一种隐形抗体,眼不能见,却一直存在。莱特一个惊颤——原来血族之女的遗毒依然滞留在他身上,并没有随“荆棘之火”的断绝而离开,乃是阴魂不散,被他封锁在“沉睡的石棺”中,沉睡直到找到“合适的居所”!

“不!莱特!”阿梅利一个惊呼,一把抓住他的手。而就在那一刻,大地又开始颤动起来。莱特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已经趁虚而入,从天遣者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使他全身发颤,触了电一般。眼下,他们三个就像精灵军旗上的“三棱锥族徽”图案,被记忆的纽带连结了起来。

就像他当初像行尸一样爬出高地墓地,随后喝下天遣者艾玫的血而“神经发作”,获得“新生的记忆”一样,此时此刻,他又仿佛回到某个神秘的国度,看见两个貌似白精灵的形影正在争论——没有特定的言辞,唯有纯粹的意识。

“这世代愈发腐败,若不在春耕时节撒种,岂能在暴雪将至时结果?”“接受命运之血乃命运使然,但仍须经受风雨的洗刷!”

眼前的情景如烟飞散,卷入一条流光溢彩的通道,两者如星坠落。如莱特的初醒之梦,原来这是两个天遣者,而非一颗分裂的流星!不仅如此,他还看见她们并非坠向某地,而是掉进一个漂浮在虚空中的黑日般的球形大深渊!难道,这就是那颗“大黑心”?只见这“心”从混沌迷糊到逐渐成型,乃至出现七大陆的雏形。一团亮光在冰天雪地中闪现,咋一看,那是德斯兰北境。

一闪而过后,莱特便看见他父亲——年轻的科隆尼斯正躺在地上睡觉,口含呓语:“第一个孩子叫雷德,第二个孩子叫莱特……去东德斯兰地中岛,神剑掉落的地方……准备两个容器……”

霎那之间,莱特又感觉有一股紊乱的力量从自己身上离开。他心头一颤,眼睛随即睁开,发现天遣者和无瑕者已不知去向。他意识到不测,就拔出合金圣剑,左右彷徨,但周围一片黑暗。

“利维亚!”他一声大喊,回应他的,只有空灵的回声。

在跳跃的火光映射下,莱特手中的剑看上去又像一根笨拙的废铁。无望之余,他又把目光投向篝火中的“死剑”:它的剑柄与审判之剑极为相似,却是精雕细刻;其上有三个闪着红光的玄秘符号和一颗焕发着红黄蓝三色光的扁平三棱锥水晶,那是他之前戴的挂坠;或许此剑才是近战武器的原型,诸剑都是它的“投影”。

此时沉睡者又发现它的“石鞘”正像蜡烛一样火速熔化,便心头一痒,以为时机成熟,欲伸手去抓,哪怕被火烫伤也无妨。

“住手!那是将亡之鬼火!触碰者与之同亡!”普尔终于打破静谧的僵局,不死之声又在莱特心中呼吁:“此剑实乃过眼云烟,即使阴魂不散,也只是夜海中一滴随波逐流的污水,灭亡之火中一片分崩离析的死灰,寂静虚空中一颗若有若无的星尘!”

莱特一个惊愣,迷惑地望着这把依然悬浮在篝火上的“有头无身的宝剑”。但就在眨眼间,此剑便化为烟灰,如熄火后的余烟,瞬时飞逝。这把形态不稳的“无灵之剑”就这样不知魂归何处了。

此时火光渐暗,但在莱特眼下,又泛出一斑奇异的辉光,如火星飞进眼里,令其心烦、眼红。他朝篝火底部瞥了一眼,发现“雷德的日记”已被火化,死灰之中,又有闪闪发光的稀世珍宝被“熬炼成晶”。那是一块非常亮丽的水晶碎片,美轮美奂的光彩好像表明它才是所有碎片乃至所有生命体的核心!

原来它一直在阿梅利手中,如今却是明珠暗投,被她当成了废品。唯有沉睡者情有独钟,沉迷其中,胜似心头之肉。原来在他与它之间,早已存在藕断丝连、骨肉难分的连结,像是解不开的锁链,实乃一种不可理喻的命运情结!诚然,对他而言,唯有将逝去的愿景串联成链,才能将朝思暮想的美梦拼全。

它就这样在火中躺着,活像一个沉静的美人,焕发着梦幻般的迷离之光,就像魔法屏障上的流光,却是五光十色,变幻莫测,光彩照人。莱特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由地把手伸进火中去拿,却没有被火烫伤。这块发光的碎片似乎不受外界力量的影响,而是有它自己的内在力量——余热尚存,却给他一种凄冷的残缺美,一旦俘获就爱不释手,又如印记刻骨铭心。

此碎片较比之前的大,形似受损的满月。这让他想起自己在高地墓地的出口附近捡到的那块月牙形碎片。于是他将这块碎片放在篝火前,再将之前藏在皮靴里的其他九块水晶碎片都拿出来,随意摆放在地上,然后将那块月牙形碎片拼在篝火前的这块碎片边上。两者吻合,有如久别重逢的情人。一道弧光从裂缝中闪现,“满月”显现,“破镜”重圆,彷如一只明眸从沉睡中苏醒。

飘渺之光汇聚成形,迷蒙之影尘埃落定,逝去之忆又被恒星般的“圆镜”反射出来,就像淤泥般的血肉被超然的心力和真情实感激活、充满,令“镜”前的沉睡者触景生情,沉醉而惊喜。

“莎琳!”莱特又在这个“大花镜”里看见了“知己”,犹如一滴晶莹的甘露落入死冷的心湖,激起荡漾的涟漪——心花怒放。如他之前的宣告:不论是真是假,是过往的哀伤还是梦中情人,都要将她催生出来;梦中梦,镜中镜,一切均为梦境:现象并不存在,唯有心心相印;生生死死都不足挂齿,唯有梦寐以求之爱!

然而就像啄食杂碎的乌鸦和孔雀一样,唯有觅得所有零碎的食物才能得饱足,对他来说这些碎片也像一个分散于异地的爱人:唯有将她的尸块拼接起来才能心满意足,若非如此也是血水一片!

“命运之神让伤口愈合,却无法抹去旧痕,打碎的花瓶拼合后也会留下破绽,并非天衣无缝。”阿梅利曾说。

哪怕如此,莱特也依旧一片痴情,心潮一起,便使出十足的心力,将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残片一一抬举,当成“记忆拼图”东拼西凑,最终拼成一颗璀璨耀眼、十全十美的明珠——“黑日”变成了“白日”,勾魂摄魄,远胜灵光球和噬魂球!

原来这就是“东德斯兰之珠”,昔日那颗显耀一时的“明星”,真光之城的“心腹”——大山之冠上的“钻石”,科隆尼斯言中的“大海贝里的奇珍”?不,这对莱特来说还远远不够。

残破之心在此完结,飘零之念就此复原;飘逝的时光又重新汇集,在记忆之球里重聚,不再分崩离析,不再四分五裂:就像一瓶熬炼成品的灵丹妙药,就像一个死而复活的湖中少女,或是一条重新长出的柔美手臂——尽情挥舞、游刃有余。沉睡者如同被迅疾的霹雳击中,全然呆住,实情实景在他心中全然展现,如波澜壮阔的海面,令他身临其境,如亲身经历!

原来这颗命运之球原是一只被精灵法学公会研制出来的隐匿的“全知之眼”!它神出鬼没,四处游走、漂浮,如同一个不断翻滚的“历史车轮”,所到之处,全都记录在案,所闻所见趋向于全方位无限!百闻不如一见,亲眼目睹,铁证如山。

“历史的见证人”又带他回到两百多年前东德斯兰地中岛,在精灵高地维利塔斯城南面的那座大山,出身浮斯特王公贵族的科隆尼斯的长子莱特以“雷德骑士”之名推广“智人药水”。不知何故,兽人国王的女儿在城堡地基的药房里不治身亡。莱特闻讯失色,怀疑遭人暗算——在药里掺假嫁祸给科隆尼斯父子,破坏他们与现任国王的关系。因此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莱特披上黑袍,带一瓶纯正的“智人药水”潜入地基药房,把药倒入病死的王女嘴中。不到片刻,她便起死回生,呼吸顺畅,只是还没醒。然而此药早已见效,莱特见她五官俏丽,体态优雅,便一见钟情,吻其面颊。不料王女惊醒,睁眼一看,诚惶诚恐,大喊大叫。

喊声招来一群身穿黑袍,脸蒙黑布的人,见有不速之客闯入,便拔剑将之制服。当他们抹开对方的面罩之后,才认出他的身份。有人问他昨天是否来过,莱特惊异,予以否定。蒙面人面面相觑,沉默是金。毋庸置疑,这是他弟弟雷德搞的鬼。但在那时,莱特已经失忆,连他弟弟的存在都忘了,怎会知道有冒牌内鬼在暗中作祟?况且这群蒙面人都守口如瓶,不想暴露隐情。当下,他们以科隆尼斯之名要求他离开。所以那时,莱特还不知道这位王女的姓名。然而此事传到兽人国王耳里,又有线人向他透露:他们已经启用“沉睡者计划”,欲借此王牌反客为主,称雄兽人大陆,独立于浮斯特王权之外。兽王知情后,便设想通过他珍视多年的“酵母”——“龙女莎琳”,来拉拢、吞并科隆尼斯家族。

直到此时,兽人国王才掷出他的底牌,指使才貌双全的莎琳在地基药房研习魔法药水酿制法。此后,莱特就经常在那见到她,却不知她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双胞胎姐姐——雪丽。加上“智人药水”瞬息万变的造化和沉睡者“半睡半醒”的模糊记忆,即便偷梁换柱也很难被人看清。有时,他遇见的是雪丽。

兽王早已在莎琳身上看到“以毒消毒”的天性,视其为掌上明珠。雪丽则是他的“备胎”,负责监视莱特和莎琳的暧昧关系。在寒冬时节,他将莎琳投进冰冷的精灵湖接受“水中死亡考验”。濒死之际,她听到一个声音:“你是我的容器,我将赐予你新生。”其父也常对她说:“你不是艺人,而是药剂师。只有黑暗能衬托出光明,再睡片时,就能成为睡美人。你是东德斯兰王冠上的明珠,艳压群芳。不像会凋落的鲜花,乃像太阳一样发光!你,就是东德斯兰的不死巨龙,我会死,你会活,这片土地也将死而复活!”

老谋深算的兽人国王又看出隐姓埋名的雷德对他哥哥莱特的嫉恨和对精灵议会的议长科隆尼斯的不服,常有怀才不遇的愤懑,便将其拉拢、威逼利诱。先是设局将他请到私宴上,再佯装有人要刺杀他,因他涉嫌谋害国王的女儿。雷德没辙,只能道出实情,说是为了泄愤。兽王就得意,说他大材小用,一笑之后,又将更多的美味和“大单”摆上,使对方心服口服,不得不臣服。甚至还将他的侄儿——王储斯通尔给他作护卫。

不过当下,科隆尼斯已借“全知之眼”从窗外窥见内情,却是高枕无忧,举棋镇定。因他早已将此不和之局视为“三角围棋”:科隆尼斯与兽王二家是水火不容,也是同病相怜,况且时下兽人起义不断,人心涣散,须彼此借势,巩固国势。他山之石可攻玉,坐吃山空才悲催!单一的族群是腐败的温床,以毒攻毒才是上策!而且,他还发现兽王的近亲血统均含有“无瑕之血”,便召集一批蒙面人,试图从中破解嗜血病毒。又因二子时常悖逆鲁莽且暗中对抗,便坐视不管,任其相争直至时机成熟有利可图。

在他看来,存在即合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秘诀并非无中生有、凭空捏造,乃因德斯兰冷清的蓝天被“浮斯特的黄昏暖阳”照亮,才滋生出生机勃勃的绿地来;无论怎讲,蓝天、落日与绿地都在同一片浩宇诞生,他们间的混合是顺其自然的;若非如此就会陷入僵局,唯有“嫁接”能成活。如此结合,确是顺理成章、势在必行:两家两男两女,两眼两手两脚,力量就此平衡!

因此,科隆尼斯顺应了兽王的“结亲权谋”。先是揭开对方的“两张王牌”,也道出自己的缺乏,望对方取长补短,以柔克刚。兽王却不吃他这套,相反,他望双方扬长避短,心里却想“火上浇油”。科隆尼斯看不出什么猫腻和得失,便随口答应了。

问题是这桩“喜事”在雷德身上受阻,王女雪丽也不接受这提议,首次会面并不合意。相反,雷德仍嫉恨莱特与莎琳的关系,因他早已发现莎琳不可小觑的潜力,总想好好利用她。“为什么我就不能拥有他所拥有的一切?”他常在科隆尼斯面前埋怨,对方却泰然自诺,放言:“务必忍让,时候将到。终有一天,你会得到他头上的一切。”显然,这是指王冠。

果然没过多久,酝酿已久的第二种嗜血病毒就在浮斯特大陆东部突发,不到数年就蔓延至七大陆,普天之下无一净土,科隆尼斯一家也未能幸免。此前,身为浮斯特某王公的科隆尼斯也常在浮斯特与东德斯兰之间往返,有人怀疑他在故意释放“未知的非致命病毒”来抹除眼中钉,实乃党同伐异之暗箭。其子雷德也开始趁火打劫,借王储之名将王国境内的许多净化之球颠倒放置。

混乱之光杀死了大量兽人,被激怒的兽族暴徒多次攻击净化场所,杀死数百名精灵和成千上万正在接受光之净化的兽族信徒,几百个命运之球被毁,第六次净化仪式中断。第二次人兽之战在东德斯兰爆发,亿万兽人化为尸骨,兽族的体貌出现明显的病变。血族的爪牙如雨后春笋,“火的净化”开始在七大陆上盛行。

有光必有影,科隆尼斯的“沉睡者计划”在嗜血病毒的肆掠和火光冲天的战乱中遭遇难产,二子的婚事亦被搁置,不了了之。东德斯兰王国很快陷入内忧外患的窘境:内有兽人大规模叛变,外有半兽人大军从东北方蠢蠢欲动、虎视眈眈,“七王混战”蓄势待发。战火一起,科隆尼斯在东德斯兰地中岛白手起家的高地之城维利塔斯必然自身难保,抵抗不成,还怎能独霸该国?

感染了第二种嗜血病毒的科隆尼斯终于失去了耐性,在精灵议会上大发雷霆,怒斥他的反对派,遂在“守夜人集会”上宣读“沉睡宣言”。一番激辩后,科隆尼斯重申废除多年的“天谴之计”,望借“他山之石”补救、激活现有的“沉睡之计”。

眼前的光影开始变得扑朔迷离,犹如迷雾笼罩,似乎还有另一双“全知之眼”在盯着他们看,却不像水晶球里的影像,而是某种记忆的力量,没有琐碎的细节,唯有真确的情感。

如此一来,莱特与莎琳的关系也一直没有被精灵议会认可,只能转为私下约会。地基药房也不再安全,常有“红眼”告发,所有信件都要转交。只有高地南侧陡崖边上的沉睡之洞是绝佳的“秘密地点”。之所以称为“沉睡之洞”是因为精灵议会选定此址作为王者的安息之墓,但至今仍是“空穴来风”。

不过科隆尼斯也觉察到事态将进一步恶化:不死之身的代价必定是混乱,经久不衰的华丽外表实乃“内在的腐败”!若是如此,他也只能避重就轻,选择外在的腐败,即是在表面上尽可能地在黑暗势力面前退让,以保全他一手建成的“核心理想国”!

再说,维利塔斯堡的最终修缮工作还没完成,为安全起见,他还必须转借危机,在查尔尼斯荒原中部修建另一座堡垒。故此,他还需要大量弓腰驼背的劳力能手——兽人奴隶工。暴风雨将至,科隆尼斯唯恐前功尽弃,索性拔苗助长,提前推进“沉睡之计”。此后,他就不把兽人国王放在眼里,直到他将这颗被人视为净化之球的“全知之眼”安置在维利塔斯堡塔顶,使人产生净化之力生生不息的错觉,叛变的时刻终于来到——兽王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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