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是嫌弃村庄……我只是想去外面的世界。如果大家都不愿意,那我就当第一个。”

“你不像我。”父亲苦笑了一声“儿子不像老子…真怪。”

“哪怕再像,我也不可能跟你一模一样吧。”谈话间,说不清的悲凉在空气中徘徊,与夏日的炎热一同飘散。

“所以……不如让你去做,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跟我一样。”

面前的父亲好像变了,震惊之余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的言语间失去了那份讥讽,更多的是妥协与不舍。我简直不敢相信,先前他还极力反对我的出走,现在却妥协起来。

“你说的对,我想了很多。什么约定,什么书本,我都不知道。我不懂你的理想,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你想要追逐的东西,我没有权利去干涉。”父亲的身影看起来越发苍老,好像是莫名的重担扛在他肩上,只是在沉重间又有些释然。这种复杂贯彻了他的话语,让我有些意外,以至于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记住,如果在外面闯累了,不妨回头看看。你妈和我会一直在家里……”

手中的行李变得沉重,但我已经回不了头了。父亲看着我,我看着父亲,他如老榕树般的身影携刻在我瞳中,承载着我的童年。

直到走出村子很远,那榕树般的身影仍在大地上摇晃着,影子随微风飘动,带着宽容的祝福注视着我。

我走在前往火车站的路上,看着身边走过的人,仔细审视着他们身上的痕迹。没有刻意隐瞒,只有光滑的肌肤裸露在外,仿佛矿石病从未存在。

坐上火车后,我无言的望向窗外。一层透明的玻隔绝了我的童年,我的家,却带我走向了未知的远方。事到如今,我终于可以遵守那个三年前的约定。我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违约,同样,我也相信博士的选择。

面前坐着一位陌生的男人,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报纸,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忍不住问道:

“请问,您认识博士吗?”

他显得有些诧异“博士?”

他那诧异的反应让我有些不可思议“不认识吗……”

“不不不,谁不认识他?矿石病的解药可不就是他联合罗德岛的力量研发出来的吗?”

听到这话,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震惊与欣喜,相反是普通的平静。我早就知道博士会成功了。

“那如何才能找到他呢?”

“你说找罗德岛公司吧?他们的电话在报纸上就有。你有电话吗?可以等下车之后在电话亭打电话给他们公司的招待人员说你的想法。他们一般都会听的。”他伸过报纸,指着上面的头版,聚精会神的对我说道。

那报纸的内容让我兴奋起来:矿石病疫苗已实现在各社区发放,请已感染人群积极治疗。

照片上还是博士那身密不透风的衣服,他正拿着扬声器,正襟危坐在演讲台上,隔着面具,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就这样,在火车站下车后,我照着那电话拨打过去。年轻的女声让我有些失望,不过我还是鼓起精神,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

“我想见罗德岛的博士……”说这话时,电话亭外下起了小雨,夏季最多雨,只是这雨让我的心情有些烦躁“我这边下雨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望向不远处的店面,看着上面的招牌“让他来这边的咖啡馆找我。”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有当回事,把这些话当成了笑话,随意应付了几句便敷衍过去,挂断了电话,只剩我驻足在电话亭中凝视烟雨。世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雨的滴答声接连不断。思索良久,我深吸了一口雨水的气味,向那家咖啡馆跑去。

推开门后连带着门上挂着的铃铛响起,此时我才注意到这个点没什么客人,熟悉的苦涩让我的思绪飘回那个三年前的夜晚,还是如那日一样的苦涩,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物,只是在书本上看过罢了。这苦涩裹挟着雨的清冷在咖啡馆中游荡。我想起了那个夜晚,一个懵懂的男孩闯进了别人的世界。

我点了一杯说不上名字的咖啡,学着记忆中博士的模样细嗦着。钟声就在这样的沉默中响了一次又一次,窗外的风景除了一朵朵伞花走过便再无变化。窗外隔着烟雨的霓虹灯显得更加闪耀,没有人再躲在小巷的阴暗中。咖啡店的暖色灯光与天空的阴沉交叠,路边的水坑中倒映出行人匆忙的身影。我有些紧张的敲打桌面,感受着指尖与桌面的节奏。

博士早就实现了他的信念。至于我?估计被遗忘了吧。

想到这里,心中的难受只维持了一瞬。我已经数不清钟声响过几次了,现在留在这里,已不是为了等待,而是为了心里好受一点,为了自己三年的等待。

我尽量小口小口的喝着咖啡,好像只要喝的越慢,就越可以顺理成章的坐在这里等待。看着杯中深褐色的倒影,我有些感伤。那个小孩已经长大了。

尽管我已经猜到了结局,却依然有些无法接受。博士没有失约,也失约了。窗外的细雨隔绝了我的幻想,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一口气喝完杯中剩余的难喝饮品,我拿上包,准备离开这里。

但此时咖啡馆恰到好处的温度平衡被打破了,一种无言的清冷蔓延进来。这是夏日不多见的。但我不想再关心这些,站起身便打算走出门。

穿梭烟雨,那熟悉的声音传来。

“抱歉,我来晚了。”

这时,门口的铃铛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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