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不禁加快了扒饭的动作,离火车发车的时间不远了……

父亲看着我,眼里是说不清道不完的悲催,他似乎怎么也想不到我离开的原因,他头一次感受到了如此的无力。在他心中,三年前巨物的移动连带着把他儿子的心也勾走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连阻拦都做不到。他背对着夕阳正对着我,垂暮之光为他的轮廓打上了一圈黑线。

我极力不看父亲忧愁的表情,害怕因为这表情动摇我的决心。

“那铁坨坨走了,你也想走了。”他语气中带着些讽刺,但更多的还是凄凉。

“爸……”

“三年前那铁坨坨的动静,果真把你魂给勾走了……”他越是这样说,我心中对于三年前的记忆就越是清晰。因为三年前,死去的罗德岛复活了……

三年前也是这样,博士站在我面前,背对着夕阳与我相对。他就这么站着,平静的腔调中蕴含的却是令人震惊的信息,连带着垂暮的夕阳与时间的创伤一同说出:

“罗德岛,要复活了……而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什么?你要离开这里了?”

“我要去完成我自己没有做到的事。”博士坚定的答道,没有迟疑的望向远处夕阳与大地相交之处。

“你怎么走?”

“用它。”他跺了跺脚下的甲板,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虽然有些破,但我还是修好了它。”

“然后呢?”到这里,震惊已然形容不了此时我的心情。他是怎么修好这巨物的?别说成功,我连想象都没有过。

“离开这里完成我没有完成的事,哪个时代的人就该干哪个时代该干的事。”

“那你要干什么?”

博士第一次在我面前摘下了面具。没有我想象中的神情萎顿,狼狈不堪,普通到哪怕今天我也形容不出来他的样貌,唯有那日他凌乱纷飞的黑发,在丝丝憔悴中焕发出不同光彩的脸庞,以及隐隐流露着希望与向往的双眼在我心中刻下深深的印象“我要让矿石病在这个世界消散。不止是矿石病,还有这片大地的顽疾。”

“那我……”说不清的话语在我脑中盘旋,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疑问:自己的归宿。如果博士离开了,我心中唯一象征着“新”的希望也破灭了。我想大声说出自己的请求:跟他一起离开,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等着就好,等我做完这一切就好。”没有给我反驳的机会,他便接着说道“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责任,该干的事就去干,不该你干的事有何必去做呢?我想起了自己研制解药的初衷:那就是让你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必因为矿石病奔波,但最后却失败了。而现在,我只是把我本该做的事重新拾起罢了。”说着,他提起了一袋子各异的书本。

我蹲坐下来,过往历历在目,那些情绪被我碾成粉末,撒在话间,唯独记忆被我放在心中最深处。许久我才开口问道“那我该做的事是什么?”

“准备离开这个村子,去没有矿石病的世界。”

“那得多久?”

“最多三年。”

我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我们两人最后一次的道别,如博士故事中与凯尔希的道别一般,谁也不知道能否再次见到对方。好像每一次分别都是这样,太快,太随意,以至于双方都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承诺,没有决心,只有沉默在我们间游走。我不知道他能否成功,正如他不知道我是否能离开村庄一样未知。唯有走向前方才是我们两人可以做到的。

“那个世界不会再有矿石病,这便是我奋斗的目标。如果到那时你愿意,就出来村子找我吧。”

他推着我的肩膀,走向了罗德岛的出口。我第一次如此不希望夕阳落下,仿佛只要落下,博士就会离开。

直到夜晚降临,一如既往的星与月在空中沉默时,村里才变得热闹起来。他们惊恐的跑向禁地,看着如山般的巨物移动,驶向银月与黑土的交界处。谁又能能知晓罗德岛的终点在哪?恐怕这答案连博士都说不出,更何况他们呢?但我相信,只要一直走,总有一天罗德岛会到达终点。

每走一步,古老的村庄便颤抖一下。我没有出门,没有随波逐流,没有举起火把看着罗德岛的离去,没有震惊与不解。我只是蜷缩在被子中,感受着村庄的颤抖,我仿佛可以看见博士操纵罗德岛的模样,看见他的梦想与方向。在夜色下,罗德岛上洒满星光,带着博士重新燃起的希望,带着大地顽疾的解药,带着我的信念,驶向未来……

此时我才发现,眼前早已模糊一片,止不住的悲伤使得我颤抖起来,却一声不吭,静静地听着人们的震惊与大地的颤抖。

直到那天,我才感觉自己长大了。

父亲没有吭声,他一直跟在我身后,直到快要走出大山时才停下脚步。我向身后看去,那是自己未曾离开的大山,是我的记忆。而父亲就这样沉默着,一言不发。

“前面就是出口了,放心吧。”我对着父亲说道。

他没有吭声,只是看着我手中的行李沉思。过了许久才开口道“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以为又是对我的不满,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继续说道“我们村从来没有出去过的人。这么多年来,哪怕这条送你出去的路我也是第一次走…”他抬起那只饱经沧桑的手,指了指脚下“我从来离开过这片土地。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做的对不对。但,你小时候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对吧?”他似乎在组织语言,说话声音都变得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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