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过程中,庭弈容心里越发着急。依齐太医所言,琅儿的病一定大有隐情,或许有人借此机会谋害琅儿。

是谁要对她的孩子下此毒手?庭弈容心里担忧、恐惧、愤怒和仇恨的情绪不断涌起,从前的她总是爱哭掉眼泪,为此没少挨成昭的训斥,可是这一刻她却哭不出来了。

她和琅儿已经坐在皇位之上,以后还有没完没了的朝堂纷争、明谋暗害,庭弈容心力交瘁,但为了琅儿,她必须站起来,不能再软弱。

庭弈容望向成昭,眼神比以往多了一丝勇敢与坚定,殿阶之上端坐着的成昭依旧面无表情,眼神中却始终透露出一股狠厉。

这份狠厉,一直在默默保护着她,让她内心向往,又更觉心安。

约是一炷香的功夫,齐太医回到两宫太后面前,奏禀皇帝病情。

“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陛下舌苔黄腻,脘腹胀满,肢体筋脉迟缓,软弱无力,本是惊吓之后,又偶感风寒而引起的阳虚气滞之症,以党参、黄芪、当归、配合针灸即可治愈。但陛下脉象躁乱,瞳仁染紫伴有抽搐呕吐之症,恐有中毒之状。”

“是什么毒?”庭弈容焦急地问道。

成昭轻轻咳了一声,似乎在告诉庭弈容不要慌张,庭弈容收敛了情绪,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禀太后,恕臣无能,臣暂时不知。”

“那你能不能救救琅儿?”庭弈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有声音仍然忍不住颤抖。

“目前看来,用毒者暂时未下杀手,所以毒素弱而幽微,请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放心,臣定会尽力救治陛下,不过臣需要看到陛下脉案,依据陈太医的诊治和用药情况,再做判断。”

此时成昭突然开口问道:“皇帝所中之毒,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对吗?”

庭弈容惊诧地看向成昭,又看向齐太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眼中里闪过一丝期待。

“微臣只是猜测,暂时不敢妄言。”齐修谨慎地回答道。

“是断言还是妄言,哀家自有判断,你发现了什么,但说无妨。”

齐修仍是默不作声,心底盘算着如何开口,虽然他发觉了陈岳等人的异常行为,也想趁此机会给自己谋一个机会,但当自己以身入局的时候却发现,这里面危险重重,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自己踏进去就没有出来的机会了。

见他神色犹豫,成昭料定他心中有事,遂徐徐开口道:“前有先帝坠马久病不治,后有新君昏迷不醒,众太医皆是天下顶尖医者,都对二位君上束手无策,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太医署有谋逆势力渗透,哀家相信你肯定已经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只是出于自保,不得贸然说出。不过人臣者,忠于国家忠于君上,为君者,自然皇恩圣义为报,一定护你周全。”

成昭不急不慢,她心里倒是松快了很多,对于齐修,她大约能猜得到他的意图,一颗定心丸先喂下去,等他打定主意。

片刻,齐修缓缓开口:“太皇太后明鉴,圣上所中之毒,臣确实心中有数,只是还要经过验证,所以臣不敢妄言。如今勉王之乱虽过,新帝年幼,主少国疑,有些势力渗透进太医署,暗行谋逆之事,天道难容,人人得而诛之。医者仁心,进则救世,退则救民,臣虽不才,愿以绵薄之力匡扶天道正义。”

齐修言辞恳切,两宫太后不免动容。

王族辅政势必引起权力争夺,大宣虽入主中原百年,却因皇族宗亲、门第士族、地方豪强及武林门派势力犬牙交错,相互制肘而呈停滞之势,宫变刚过,就有人沉不住气,将手伸到小皇帝身边,成昭与庭弈容断不能容忍,齐修有心效忠,自然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成昭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太医,他眉间微蹙,谨言慎行,但谈吐有度,不卑不亢,颇有一番思想,又是忠心耿耿、医术精良之人,或为可用之才。

成昭一个眼神示意庭弈容,庭弈容心领神会,她缓缓起身,信步走到齐太医面前,轻伸玉手,欲将齐太医扶起身来。

齐太医霎时红了耳根,他慌忙垂首,身子愈发伏低,“太后娘娘折煞微臣了。”

庭弈容全然不顾齐修躲闪,她弯下腰身,双手扶起齐修,她看着齐修,眼神不似成昭那般真诚却威严,却比成昭更多一分炙热与纯良。

“皇帝年幼,遭此横灾,太皇太后和哀家心疼极了,且如今朝局不稳,人心难测,哀家实在不知还有谁可以信任。齐太医年纪轻轻,已是医术精湛的国手,不可多得的人才,又忠心耿耿,心系大宣与陛下,哀家很感激你。如果哀家让你来为皇帝诊治,你可愿意尽力救治皇帝,挽救大宣?”

庭弈容双目盈盈,眸光流转,像冰泉一般涌进齐修心里。

“臣定当尽心竭力。”齐修再次低头颔首。

庭弈容接着说道:“不过眼下,你只能暗中调查,且为皇上诊断之事断不得让旁人知晓,尤其是太医署,以免奸人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哀家尚晓得一点医理,皇帝的情况哀家会暗中派人通知你,你若查到什么内情,就去重华宫禀告,对外称是给太皇太后请平安脉,不要轻易涉足皇帝寝宫,以免引起陈太医怀疑。另外,请齐大人务必小心行事,哀家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的安危。”

“臣遵旨。”

庭弈容此番举止从容不迫,言辞得当妥帖,成昭内心更是欣慰,待齐修退下,大殿中只剩成昭和庭弈容两人。

“容儿,你心中在想什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痕迹?”

见庭弈容欲言又止,似有犹豫。听到琅儿可能被人下毒暗害,她竟然能沉住气,没有哭,不似往日那般急躁,成昭颇有些好奇,此刻自己这个侄女心里在想什么。但成昭不急于得到答案,她只是以手支颐,歪坐在榻上,细细眯起眼睛休息,等待庭弈容回应。

“母后,儿臣在想,若齐太医所言非虚,这件事情便是太医署以为我们不会过问诊治流程,也不会怀疑陈太医等人的医术,故而敢行此欺上瞒下、大逆不道之举。只是那张圣旨,现在恐怕是找不到了。”庭弈容强忍着焦虑的心情,克制着尽量让自己沉静下来,但声音还是难以掩盖她心中的焦虑。“没有圣旨,齐太医今日一番话,就有可能是诬陷陈太医。”

庭弈容望向太后,眉眼间藏着一丝不自信,成昭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不得偏信,不可全信,你分析得很好,继续说。”

庭弈容定下心来说道:“不过儿臣愿意再相信齐太医一次,儿臣以为,假使齐太医所言为真,有人伺机谋害皇上,那么陈太医即使不是主谋,也一定是伙同之人。眼下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但陈太医送来的汤药,皇帝也断不可以再服用。前日钧哥哥送信来,说已经找到了几位民间良医,三日后返回京城,送进宫里,等钧哥哥来了,儿臣再托钧哥哥调查一下齐太医的底细。”

庭弈容的处理方式让成昭很是满意,她赞许道:“你长大了。”

庭弈容丧气垂首道:“先帝大行,皇帝病重,儿臣已无法全然信任太医署,儿臣只恨自己药理尚浅,不能亲自查明皇帝的病症。”

成昭的声音却愈发温柔,说道:“容儿,万事切忌操之过急,你既有心修习医术,只尽力而为即可,事在人为,有朝一日,你一定会凭借自己的医术,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待你能独当一面之时,母后也会放心很多。”

庭弈容倍感压力,心中又充满恐惧,恍惚之间垂下泪来,晶莹的泪水缀在脸上,成昭看在眼里,万般无奈又十分心疼,她理解身为母亲的庭弈容。

成昭稍加思索,有了一个主意。

“容儿,你和琅儿搬来重华宫,哀家要亲自照顾琅儿,你也可以在密室里练功。这样齐修每日进宫请脉,让他暗中再给琅儿医治最合适不过了。至于陈岳,一切照旧,也让他送药来重华宫,尽量让他少诊脉,以免露了马脚。”

“突然搬来重华宫会不会打草惊蛇?”庭弈容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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