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袁跟旁人笑起来,“话虽如此。可咱们禁卫不管巡防,就是干杂役,能给六部帮忙那也算有点用处。二公子,您过去在翼北,但禁卫的情形与翼北飞骑到底不同。有些事情搁在这里行不通啊。何况,咱们禁卫不比京畿营……”
燕池镜站起了身,“你方才说,谁保举你到这儿来?”
老袁腰杆直挺着,恨不得大声喧哗,“穆十爷。您也认得吧?太后她老人家的庶孙,穆小姐的……”
燕池镜抬腿就是一脚。
老袁红光满面地说着话,没防备被一脚踹倒了身,撞在桌椅上砸了茶壶。
茶水溅了一地,泼得老袁一个激灵回了神,边爬边跪地哆嗦起来。
燕池镜扫开桌上的花生壳,“穆家偏房养的废物,你把他当成什么遮荫树?那不过就是条狗尾巴。我要都督腰牌,你给我摆什么谱?猪油蒙了心,认不清我是谁?禁卫上下,往后我说了算。”
老袁撑着地给他磕头,如梦初醒,“二公子……”
“叫都督。”
燕池镜眼神寒峭,“从今儿开始。我做了禁卫都督,就是吊着你身家性命的主子。在我面前立规矩,装什么泼才。工部要人干活儿,调的都是禁卫人手,中间若没银子来往,你们犯得着跪舔别人脚底儿?下边兄弟干得累死累活,你倒是把自己养得腰肥膀圆。怎么?穆小儿说保你,你便以为自己揣着免死金牌。”
“不敢。”老袁膝行几下,“都督大人,卑职说了胡话……”
“半炷香的时间。”
燕池镜说,“腰牌,名册,两万兵我都要查。缺了什么也无妨,诸位以命相替就行。”
老袁赶忙爬起身,往外边跑。
几日后,诸将离都。
昭觉帝率领百官送燕怀诚。
大雪间,昭觉帝持着燕怀诚的手臂。
昭觉帝拢在龙袍里,却瘦得惊人,“怀诚。今日去后,来年才能再见。翼北边陲不宁,此次羌游骑兵虽退,却仍不肯俯首称臣。羌游部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是朕的股肱之臣,亦是我虞朝的骁勇悍将,万事须小心为上。”
燕怀诚说,“此次救驾来迟,却得皇上抬爱,父亲与臣皆感惶恐。日后皇上有令,翼北定当万死莫辞。”
“你父亲病后,已与朕多年未见。”
昭觉帝慢慢回首,望着那城门内乌压压的人头,又望着元都屹立百年的恢宏宫殿,“许氏余孽一事,是朕对不住沙场忠骨。可朕久缠病榻,许多事情,皆是无可奈何之举。”
燕怀诚亦望着元都风雪,“元都盛风雪,皇上保重龙体。”
昭觉帝缓缓松开了握着燕怀诚的手。
“好儿郎,你去吧。”
冯文知打马出城,果然见燕池镜一个人待在山下亭。
他也不下马,冲燕池镜遥遥打了声哨,“臭小子,哥哥们便走了。”
燕池镜牵着马,“边戍凶险,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你要小心。”
冯文知爽朗大笑,“你且玩着,总有一日,定能回家去。”
“那就要看命了。”
燕池镜也笑了笑。
后边一阵马蹄响……
冯文知回首,见雪中策马而来的人,乌发高束,轻简旧袍,便急忙掉转马头,“元帅。”
花无忌缓下速度。
他身着氅衣,背负长剑。
若是仅瞧打扮,不过是江湖寻常男子。
只是沐风过后,使得那张脸变得清晰,竟生得格外俊郎。
“你这马是次等货啊。”花无忌挑眉一笑,威势顿现。
冯文知说,“自然没有元帅的剽悍,却也是沙场上下来的好儿郎。”
花无忌冲燕池镜扬扬下巴,“你这匹难得。跟我换换?”
燕池镜摸着马鬃,“那我多吃亏。”
花无忌抬手抛给燕池镜一物。
燕池镜双臂接住,却是把含在鞘中,异常沉重的斩蛇剑。
“这剑是我叫帐下最好的工匠锻造,费了不少功夫。”
花无忌说,“怎么样,不亏吧。”
燕池镜掂量着剑,笑起来,“元帅,往后你就是我亲哥了。宝剑配少年,一个字,绝。”
花无忌说,“亲哥?等你拔了剑,就该管我叫爷了。”
燕池镜问,“这剑起名了?”
花无忌说,“若邪。这名称你。”
冯文知却说,“若邪二字太凶了,他才……”
花无忌抽响马鞭,座下骏马当即奔出。
他头也不回地说,“翼北的儿郎,就是要他凶。”
大军已动,豫东守城军的队伍,紧跟在花无忌身后,奔涌向东方旷野。
冯文知不便再留,与燕池镜挥了手,也策马追上去了。
下一刻,飞骑踏地,仿佛震得脚下微颤。
燕池镜眺望着,见燕怀诚一马当先,熟悉的翼北飞骑犹如黑潮一般横扫雪野,奔腾向北方。
鹧鸪浪破风而追,在翼北飞骑上空盘旋呼啸。
燕池镜握剑而立,一直望着翼北飞骑消失在苍茫雪中。
许小乔有些走神,被海帝师的戒尺敲了回来。
“如今众将归位,元都再度陷入一潭死水。”
海帝师看着许小乔,“你时日不多,切忌一直心甘情愿地做这瓮中之鳖。”
许小乔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先生,我真的还有机会出去吗?”
“万事,福祸相依。”
海帝师说,“眼下闭门不出,实则韬光养晦。你的机会,来日多着呢。”
远处,宫钟敲响,
新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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