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青年这么说着,宁远不却不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他转头看向青年,青年的眼瞳是一片深沉的漆黑,仿佛一个小小的黑洞,快要将宁远吸入进去。他不敢再看,只得随着青年的身后走到位于书店最深处的书柜前。

手指掠过一个个熟悉的,陌生的名字,宁远也不禁有些悸动。连蓉城图书馆都没有的印刷的较为稀少的,极为小众的文学作品,在这里都能找到。例如,某位文学大家的早期作品,首次出版于上世纪末期的这本小说,宁远只在网上拜读过。

“说是书店,其实也可以将这当做是图书馆,书都是拆封了的,如果想看的话请拿去二楼坐着看吧。”

随手挑选了一本邻国诗人的短篇诗集,宁远拿着书,上了二楼。二楼是一个小阁楼,刚好可以望见一楼的一切。宁远选择了一个倚靠着栏杆的位置坐下,读起了书。很快,他就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诗词,对于一部分人来说,是略显无趣的。不过,宁远却很喜欢诗词间奇妙的语感带给人的感受,像是一壶不知其味的酒,是清是浊需细细品尝。

一种模糊的,抽象的事物,诗歌是很奇特的。宁远陷入了一种类似昏睡的状态,沉湎于朦胧之间。诗歌带给他的,是无限的哀思。这并非固有印象,而是在实际阅读以后达成的一种状态。宁远感到痛苦,他早已厌烦了枯燥的日常生活,他睁开了一双眼,那双眼仅会将目光停留在他自身认为美的事物上,其余的一切装作视而不见。

美的事物,真是让人着迷。它究竟存在于哪里呢?它大抵只存在于人的心底。如果没有人类作为媒介去观察美的事物,那么世界上或许便不存在美的事物吧。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宁远再度听见了风铃那清脆的啼鸣,打断了他的沉醉。他探出头向一楼看去,是李清平进来了,她似乎没有撑伞,淋着雨跑过来的。头发和衣服都是一副湿漉漉的模样,然而她只是站在门口甩了甩头,算是甩干了身上的水,就直冲冲的向二楼走来。

“久等了。”

她笑着,一如既往。

仍是懵懂少年的宁远内心升起难以言喻的情愫,眼前的少女正如玻璃般反射着他的低劣,宁远不愿用这种眼光去审视自己的友人,戴罪者何故要使纯洁者变得污浊?

宁远想起来了,他初次遇见李清平的时候,他也在读着书。李清平就如同天外来客般闯进了他的生活。他那小小的,平静的日常也发生了些许改变。尽管嘴上没有明说,或许在宁远的心里,他是有些感激李清平的。不过,那是另一段故事了。

宁远不愿追问李清平先前去了哪里,为什么让他等待了这么久。他心里清楚,也相信李清平并非那种做事随意的人,她一定有着她的缘由,于是宁远暂时选择了沉默,等待对方先开口解释。

“这家书店很棒吧。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都呆住了,从没有想过在这一无所有的小镇里也有这样一家奇妙的书店。”李清平拉开了宁远对面的座位,坐了上去。她用右手托着下巴,笑嘻嘻的看着宁远说道,说着将头转向了书店的一楼。

“店主也是个书痴,为了能一直看书,就自己开了一家书店。虽然开在这里根本没什么顾客,但是偶尔也会有像你我这样的人来,能和他谈论的话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宁远也看向书店一楼,青年早已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捧着书在那读着。

“经营无法盈利的书店,那他是靠什么生活的呢?”宁远无法想象,在这边陲的小镇中,该怎么做才能投身于自己的理想当中。

“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是靠父母接济?”

“这……”宁远瞪大了瞳孔。这无疑是某种罪愆,宁远总觉得不可求是常态。凭什么对方能率先到那理想国,只身一人,留下他们在这片大地上哀叹,对着太阳祈盼。呜呼,在大地上生存了数年,宁远也已成为了秩序中的一员,否认着自由人的存在。现在的他还无法跳脱出规则之外,做一个隨心所欲的人。

“其实今天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带你来这家书店看看。我想你一定会进来看书的,所以就让你等了一会。怎么样,这家书店不错吧。”

内心的汹涌,却无法使他嫉恨。“……我很喜欢。”率直的说出自己的喜好,意外是件令人害羞的事情,宁远将脸埋进了书中。

他喜欢这里的氛围,无论是略显老旧的环境,还是丰厚的藏书量,甚至是店主身上带着的一种神秘的气质,都使他沉醉。他几乎是立刻爱上了这个场所。这个避世的场所,能使他忘却周遭的一切,溺死于文字的汪洋。现实的枷锁仍套在他的身上,他的肉身无法逃离。

宁远想他再也忘却不了读书时的平和及那淡淡的感伤。唯有阅读时,他才能变得轻盈。他本以为自己的精神与意识之海早已干涸,而那不过是无端的指摘。他的神识终于飞向了天界。在这苦闷的尘世,得到了些许的解脱感。人一旦触碰到精神的边界,是否肉身的枷锁也会消失不见呢?

“下次,我们再来这儿相会吧。这能够成为我们集聚的礼堂,这便是我们与生命之树的联结。”宁远想着,书店已然化作神秘学的符号,成为了诸神的应允之地。

下雨天有着蓝色的忧郁的印象。宁远并不喜欢雨天,倒不如说接近了憎恶的程度。可他无法忘怀那天的感触。雨落在房檐,成了乐章。衬着他的一切哀思,那又不是哀乐。

射出银制的子弹,将教条焚毁,把世界革命吧。人造的神明,在墓碑前献上白花。新时代,镜子映照不出自己的身影。他要咬着牙创作,他渴求着那轮明月,他信奉的是愿望的集合体。是民众的心,是伟人,是一切故事的开端,是枯枝,是燕子,是棺柩中的自己。

解放!宁远渴求着这样的事物。比美更崇高的,比欲望更崇高的,是自由。自身的解放!世界的解放!人类的解放!若不是带着使命来到世间,人不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吗?所以我们要解放,这便是他的使命,他愿景使一切苦痛的人解放。

“你喜欢就好。走吧,我带你认识一下店主。”李清平再度站起,拉起宁远。宁远被拉扯的生疼,也无暇将书拿上,就这么将其留在了二楼的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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