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聊到午供佛时,妙乐留吃斋饭,我摆手告辞。

刚拐进小区,见赵大妈家院门过道里,王二婶子坐在马扎子上,与手里捧着饭碗蹲着吃饭的赵大妈吃呱。两人没事干,天天聚一起家长里短的,尽瞎嘀咕。我打门口过,赵大妈眼尖,早看见我,喊住我,问道:“你家雨璇参加招工,去了哪个单位?”

“开发区印刷厂。”

“开发区补贴高,那是好单位,大家打破头往里挤,你家托关系了吧?”

爸爸同学在印刷厂当厂长,私下送礼托了关系,但这没必要公开。

我说笑道:“雨璇一向运气好,妈妈说她出生时辰好。”

赵大妈啧嘴道:“有时候,还不能不信生辰八字。隔壁老王家儿媳妇前几天跑了。婚前,算命的说,他儿子和儿媳妇生辰八字不合,老王还不信。”

大中午的,我怕盘缠住,赶紧告辞。

他们嘴里隔壁老王,住我们一个小区,叫王诩,很少有人知他大名,都喊他王小毛。平时爱吹笛子养鸟,喜欢唐诗宋词。笛子吹的不怎么样,节拍不对,不过吹的两首烂熟的曲子——《射雕英雄传》《上海滩》,有些味道。我最惊诧的,是他773字的《滕王阁序》,他倒背如流。我特爱听他背诵《滕王阁序》,气势磅礴——“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后来,因他经常去隔壁宋寡妇家帮干活,遂被人叫了隔壁老王,虽然他反对,竭力辩白自己和宋寡妇没有奸情,可大家强按牛头吃草,把这隔壁老王的头衔赏赐与他。

宋寡妇三十多岁死了男人,受了十几年寡,现在儿子考上南京一大学,上学出去,遇到换水龙头换电棒管等杂事,会请隔壁老王帮忙。大家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可没有真凭实据。照赵大妈和王二婶子那意思,寡妇门前是非多,一鳏夫一寡妇,就该保持距离。

隔壁老王本来前途光明,名牌大学毕业后,分在乡镇,30岁出头就当上副镇长,养的一身官僚习气,很会混官场,后来高升调进开发区管委会,不知得罪了谁,年纪轻轻的,被打入冷宫,弄了一个闲职,一晃十年下来,没有新发展。后开发区出台内退政策,隔壁老王40多岁,就打了报告,提前赋闲来家。不过,他吃小亏赚大便宜,天天游手好闲的,少拿不了多少钱。

老王在家闲着无聊,伺候几只鸟儿,比伺候他爹妈还勤快。每天一大早,天蒙蒙亮,邻居就看见他自行车上挂着几只鸟笼儿,去南边玉带河堤上树林子里遛鸟。背地里,赵大妈、王二婶子看不惯,说他贫农出身,养的一身八旗子弟作风。

老王每天给鸟放点米,给点虫子,再喂上点水,活得和笼子里的鸟一样有滋有味。他养的一只八哥,人见人爱。暖和时分,放笼里挂院门口一棵梧桐树上,当凤凰养。不过,这只八哥嘴贱,没有凤凰母仪天下之品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见邻家漂亮小姑娘小媳妇门口路过,笼里异常兴奋,跳来跳去,没有一点正形,还常出言戏虐道----“小女子,你长的可真美,快快快,来来来,快来给大爷笑一个!”

这鸟调戏人的腔调让人忍俊不止。周边邻居开玩笑,骂老王“促寿鬼”,才能养出如此“促寿鸟”。老王一本正经喊冤,说世风日下,这鸟不知被谁教唆?邻居说,你别栽赃,不是你在家教,鸟儿哪能会说这些“辣撑话”。

院门虚掩,我推车进来。

妈妈正在厨房炒菜,听见门响,头伸出窗户朝外看。一见是我,妈妈说:“上午去你舅奶家,把你庐山带来孝敬她的石耳送过去。舅奶问,你天天忙什么东西?好多天不见你人。你下午有时间过去看看舅奶。”我道:“刚去了一趟孔望山,送了两包庐山云雾茶给龙兴庵妙乐。下午和海鸟说好,要去他家玩。我明后天去看外婆吧。”妈妈规谏道:“棒糙上天——总有一头落地。你这一天到晚不务正业、狐朋狗友的,天天在天上飘着哪能行呀!”

妈妈知我孔望山上结交一帮狐朋狗友,有尼姑、拳师、媒婆、和尚、道士的,常耳边唠叨说我交友太杂,后听说我还认识摆摊算命的,笑道:“俗话没说错:人找人,鬼找鬼,算命的交个没把嘴的!”

我进厨房,妈妈在灶间唠叨:“现在这刷锅把子做什么鬼东西,以前扎得多牢靠,现在刷几下就散把子,还以前公家东西牢靠!”我接话道:“也是,前两天街头修自行车张大爷说,现在自行车都‘泥鳅货’,带二十斤大米掉坑里颠簸一下,圈就扭成瓢了!”妈妈道:“人心不古哦!”

大妹小染正在厨房外间择菜,见我进来,问道:“哥,上次王媒婆撮合寡妇和鳏夫之事,有没有成呀?”我道:“那王媒婆死人都能说活,哪有说不成的。”小染道:“怎么撮合的?”我道:“小染,你现在怎么这么庸俗,尽关心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新闻。”小染吐舌头道:“你不是也喜欢看电影明星结婚离婚的八卦新闻。大哥,你真够人,我不过好奇嘛。”我逗弄小染道:“王媒婆不知听谁说我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这两天有事没事老找我,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我,说要帮你和雨璇说个金龟婿。”

雨璇正在灶间水池洗菜,听我这话,“呸--”一声道:“我稀罕她,克夫婆。”

妹妹和我爬山时,曾见过三街五巷知名的王媒婆,知她死了两个男人。

雨璇道:“怪不得满大街人说她寡妇命,颧骨高。”

我道:“你天天说刘白眼搞迷信,看相摸骨,你这以面断命,和他一丘之貉嘛!”

雨璇很不满意,噘嘴道:“怎么把我和那个窝囊人比较,哼,你真够人?”

我虚道:“说人会说,手电筒只照别人不照自己。你仔细想,不一个套路嘛!”

刘白眼窝囊出名,全身上下,不掉个钮扣,就裤腿炸线,用新浦街方言讲—尿邋遢的!前两天来伙我,让我和他去花果山九龙涧沟扳红眼山螃蟹。那山螃蟹铜版大,捉回来后放烈度白酒里酱醉蟹,生吃味道最是鲜美。我婉拒了刘白眼道:“山里那龚大巷、瓢涧、魏庵大涧、大青涧、鱼湾涧到处扳山螃蟹的人,我们去凑什么热闹?!”刘白眼说:“山螃蟹接骨有奇效,我得捉几只备用。”我知道本地民间有个土方子:伤筋动骨者,将伤处复位后,用活山蟹三只捣烂,蟹汁温酒冲服,碎蟹肉敷于患处,三月可好。

雨璇嘴里瞧不上的王媒婆,大家眼里可是能人,虽然中年,家边挺有号召力,团结了一帮半老不老老头老太婆在身边,俨然个中领袖。平日里头,这帮老太婆在老年大学上课,有学吹笛子,有学拉二胡的,有学弹扬琴的,有学拨古筝的,吹拉弹唱的都有。王媒婆一核计,聚拢十来个人,成立了一个老年民族乐团,排了几首红歌,有《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映山红》《牡丹之歌》等等,逢天清气和,大家拿了家伙在路边或广场上开干,时间久了,竟也磨合得像模像样,现在小有名气,经常上报纸上电台。王媒婆给乐团起了个名字-----“夕阳红民族乐团”。常有饭店、商场开业,为节约成本又想图个热闹,便来请这帮老太太撑门面,一个个穿得大红大紫的,在门口鼓吹喧阗一阵闹腾,喜气洋洋。

当然,王媒婆搞乐团只是副业,不耽误主业,当月老收入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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