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天前,她还是鄢都第一美人,陛下御赐的遂安郡主。

云端之上,万千宠爱。

皇帝有意赐婚,对方是家世显赫的南诏王世子。

而如今。她身陷诏狱,破碎不堪。

她意识再次混沌,呼啸的风声中,她眼神迷离,梦回铜川。

铜川郡,芳泽安披甲上马,带着一队精骑送自己出城。

韶霖河的商队在霖港集合,数十条商船插上了印有“铜”字的旌旗,船上装满了运往鄢都六城的粮食、茗茶、瓷器、丝绢还有无数鄢都女子最喜欢的胭脂水粉、珠钗绢花。

永济州畔的西南商道就是鄢都的繁荣,也是鄢都的商脉。

芳绪微端坐在最大的船中,那是鄢都的官船,她坐上这条船,是入鄢都受封的。

她的姑母芳兰绮贵为中宫皇后,芳氏一族,自祖父开始就替天家守着铜川,向东与南诏的边骑巡防营防着格目河的漠北三部,向南与南磐三营防着沙驰三部。

数十年来,一代一代,他们从未有过丝毫懈怠。

沙驰、漠北防线固如金汤,格目河商道成就了铜川六州的繁华。也是芳氏女登上凤位的底气。

芳兰绮嫁给明成帝时正是璀璨如玉珠的年纪,她生的很好,在及笄之前从未迈出铜川盛安王府大门一步,她不知道这府外的天是如何的,她也不知道父辈们殚精极虑世代守护的格目河商道是如何的繁华,铜川的不夜繁华与她无关,鄢都的宏伟壮丽也与她无关。

她与芳绪微都是将门贵女,是红楼中娇养的易碎品,是待价而沽的精致瓷瓶。

自太祖那会儿,芳氏女子就是历来宫妃首选。

她好似又睡着了。呼吸沉重,口鼻闷塞。

梦境与现实杂乱的重叠。

韶霖河上船只穿梭,芳绪微坐在船舱里,头上簪着陛下赏赐的蓝珠碧玉攒金簪,那是皇室女子才可以佩戴的饰品。

她悄悄拉起竹帘,探头张望。大哥嗔怪的给她拉上竹帘:“哎,拉上,你是鄢都的郡主,这里都是商船。商贾是最下贱的人物,你怎可在这样的人面前露面?”

“我就看一眼。”芳绪微撒娇,伸出一根白玉葱段般的手指,在兄长面前晃了晃,娇俏的一笑。

芳泽安无奈,他极爱这个妹妹,最受不了她撒娇,她眼角眉梢带了乞求,芳泽安只好用身子挡住了竹帘一侧。

芳泽安的身形像父亲那样魁梧高大,甚至比父亲还高。

他弯腰垂眸,看着芳绪微,薄唇一抿。高大身形的阴影将芳绪微遮住,他宠溺地催促道:“快些看。”

竹帘被拉开一半。大哥宠溺的笑着,韶霖河上的喧嚣穿过竹帘。

芳绪探出小半个脑袋,笑盈盈的看那河上穿梭的船只,看那码头岸边得人声嘈杂,看到那些世俗得繁华与旖旎。

真好看啊!

“哥,你跟爹真厉害!”没头没脑的,芳绪微拉了拉芳泽安的披风笑道。

她弯了一双传情眼,眼角眉梢透出股骄傲的神情。

芳泽安把头盔取了下来,抱在一侧,唇角带笑。他性情冷漠,与芳绪微长得不像,一双眉眼不笑时透出的尽是寒意,他这一笑倒生出了几分轻佻与豁达,连那身铠甲都被这微笑侵染,不再那样冰凉。

“小丫头懂什么,铜川是鄢都的咽喉,芳家守的是天家的命门。哎,说了你也不懂。”芳泽安伸手,去刮芳绪微的鼻尖,铠甲冰凉的触感传来。

冷的芳绪微浑身一颤。

冷,好冷,彻骨的冷。

自鼻尖传来的冰凉。

芳绪微睁开眼,眼前一片昏黄,鼻腔跟口腔被死死糊住,一股冰凉正兜脸灌下!

湿敷面!芳绪微立刻清醒过来,有人要杀她!

她拼命的挣扎,有只手死命地按住了她的肩头。她面上敷了一层一层的黄纸,这是暗卫使特制的黄纸,薄,韧性很强,吸水性极好。

是宫里惯用的杀人法子,这黄纸一层一层地糊住人的口鼻,一盆一盆的用冷水浇透了,不出一炷香时间就可以杀人无形。

无毒、无伤,在诏狱,这专门用来招呼那些不用留活口的犯人,若是她刚刚没有醒过来,此刻就凉透了!

她拼命挣扎,手脚乱蹬,锁链哗啦作响,那按着她肩头的双手松了,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她被憋得没有半分力气,颤着手指去碰那些湿透了的黄纸,她知道那人走了,有人想杀她,却不能让她知道谁要杀她。

芳绪微此刻没多余的力气去想,她要活。

手指被用了刑,略一用力就钻心的疼,触碰到那些湿透了的黄纸,冰凉与火辣就在指尖交织缠绕,折磨的她冷汗直冒。

窒息的恶心犹如洪水一般涌上喉头。

她眼前已经开始昏花,她仰着脸,咬着牙一层一层的揉烂了那些黄纸,双手指尖已经麻木,她不知道自己平日里包着夹竹花汁娇养的指甲是不是已经掉落下来了,此刻竟像是没了知觉。

她终于将那黄纸揉烂了扒下来,大口呼气,冷汗一个劲的流淌,背后的衣衫都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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