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给剃的?”

穆禾低头不说话,任由母亲像翻看一只满是补丁的鞋,等荷氏看得真切了又大声道。

“谁给剃的!”

穆禾仍是闭嘴,荷英越看越是着急,心中刚落下的石头,此时又堵上了心头,荷氏扬起手扇了穆禾一巴掌,站在旁边的穆梓猛地回身撤到屋里,而穆禾却愣愣地站着,不敢抬眼看母亲。

“你是学的什么!一晚上不回家,还……先进来!”

荷氏一把揪起穆禾的耳朵拖进了门,穆禾疼得无法。

“娘!我错了。”

“谁给剃的!”

“我自己……”

“跪下!”

看着穆禾光秃秃的脑袋,荷氏气愤地一屁股坐到椅上。

“你现在是要干什么!学里也不好好念书。”

荷氏看见穆禾的眼圈黑成了一片,又心疼起来,凑近到穆禾面前很轻声地问。

“是蒙太太让剃的?”

穆禾抬起眼摇头。

“本是婆婆叫我去,见到的却是也大爷爷。娘,也大爷爷说会给我在园里寻个好事做,到时候就能领钱。”

荷氏凑近来。

“你蒙太太有说什么。”

“还没来得及见。”

荷氏不再作声。

“臻清园”建在崖沟城的最东边,由高墙围着,站在外面只能看见园里高大楼院峻峭的楼尖高耸在山影中,他们说这就是以前乙人供奉那位山神仙而建的庙院,现在里面已经又修了不少楼房,想是要离这位能带来黄金和好运的神仙近些,后来里面住不下了,便有人建起高墙挡住外面的人进来肆意糟蹋,现在这崖沟城里的事也都是由这臻清园里的人说了算。

这时见到外墙的猩红大门被打开一条缝,从中走出一位被人搀扶着的白须老人,几人簇拥着出门下了台阶,后抬出一顶空轿跟着,几人都没有说话,但看着似乎都很是兴奋。

城外的林子里,此时格外的热闹,枯烂的枝叶被人们踩踏进泥土里,似乎林子里到处都是人,随着一声人的叫唤。

“找着了!”

林子里的骚动一下停住,再过一会里面的人就都陆续地出来。窝佬黝黑的胡子上沾了好些的泥和树皮末,像是在地上栽了一跟头,见他双手托在怀里,抱着的正是他老年得来的儿子,两手折曲的在头上盘着,已经僵硬的动弹不了,连流出的血也干枯的正像树皮一样一块一块的在脱落,自始至终窝佬都是极疼爱这孩子的,现在看着孩子这般扭曲的模样,简直心疼坏了。

窝佬一群人从林子里出来,那从园里簇拥出来的几人及那顶空轿从街那头迎面走来,这边人看见都站住,只有窝佬像是瘸了脚一步一步走过去,见中间的白须老人一脸笑容推开搀扶的手。

“找着了就好。”

窝佬看着他,轻轻地点头又摇头,把怀里的孩子颠了一颠又继续走。

“找着了总比烂在外面的好。”

其他人站住低下头齐声喊道。

“也爷!”

也爷搀住旁边人的手怪笑着坐上了轿,神态松容地离开,见着车轿从众人中间走过绕进了一条巷子,站住的众人才又追上一瘸一拐往前走远的窝佬。

“哎哟!天呐!你猜死的是谁?”

嫘娘扶在门上,一手拍响大腿,荷氏走来。

“听说是园里的不是?”

“你知道?”

“也没搞清楚是谁。”

嫘娘走近来到荷氏面前,低下脸悄声说。

“死的是那窝佬的儿子。”

“啊?”

“可不是。”

荷氏一边摇头,一边又走了回里屋。

“阿婆,你先把这箱给嫘娘抬出去看看。”

嫘娘在外面从椅子上站起急忙叫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

荷氏把手里的木箱递去,嫘娘接过低头将木箱打开,里面都是晒干歪歪曲曲的药材。

“都是极好的,其它的在里间放着。”

“知道,等下叫他们自己来取,我闻这味就不耐烦了。”

“也大老爷最近怎么样?这些药都有效?”

“有效的话,今儿就不用大老远跑出来了,我看是没效,哎,人老了就是这样的。”

“又是去找南药泡澡。”

“就瞎折腾。”

说完嫘娘冲着荷氏一努嘴说得回去伺候了,荷氏也不便再多说,送出了嫘娘,刚是过了一会儿就有两人来抬走木箱,待他们都走后,荷英从药房走进院子里来到穆禾房门前。

“穆禾!”

穆禾顶着两只黑眼圈从床上抬起头,何氏走了进来

“这两天和妹妹都不许往外跑,在家把前些落下的书好好地读读,也要记得教妹妹学字,知道吗。”

“知道。”

荷氏走近。

“换身衣服,看你蒙太太去。”

“我不去。”

“这不是好玩的。”

荷氏出去叫来赵阿婆。

“把吊上的那几副南药取来些。”

后嘱咐了别的什么,回来见穆禾又倒在了床上,便过去要硬生拉起穆禾,可穆禾却执意不愿随母亲同去,无法荷氏只好自己一个人出了门。过后穆禾继续卧倒在床上,时而能睡着,时而又醒来,窗外的天什么时候已经黑了,穆禾都不知道,只觉着头很是昏沉,像要掉到床底下去。闭着眼似是看见了什么,是一片漆黑伸着长指甲的怪林子,恍恍惚惚中见到一把比月亮还要亮眼的光,一抽一闪的,拿到手里就止不住地往下坠,晃亮了他的眼睛,才见是一把凉丝丝的尖刀握在手心,一时林子里有好些看不清颜色的鸟扑腾着翅膀飞起,再看手里晃眼的已是红艳艳的了。

荷氏在街上往那园里走去,将快要走近时见到一旁的“断正府”里热闹得挤满了人,无意中听见了是几个衙役在众人面前棒打犯人。这“断正府”就建在臻清园大门街前,里面的人多是城里的,由现任知府窝佬向园内汇报每季度的城中的状况及执行臻清园内那些老先生们的执意,从断正府往下就是崖沟城里各个区的区士,他们便是从人群中挑出来的,也是崖沟城权势人数最多的。

荷氏因着急要进园里去,也没去听断正府里究竟在热闹些什么,荷氏来到臻清园院门前,侍从见面都行了礼,后由一女婢带着荷氏往蒙太的住所去。从外看这臻清园,属实是看不出多的名堂,而现在进来往里面走去,就见着一栋栋高大的尖角高楼,从上看俊楼叠影重重,阳光打下来,顶上的瓦片被照出青蓝或墨绿的颜色来,在地上走时看见白墙红梁的各样楼房,恍惚地似是身在一片彩色岩石的林子里走。

一会荷氏跟着女婢来到蒙太的戏场前,这戏场是专供园里的人看戏,说是以前乙人专给一个漂亮女子特别修建的,要是没有邀帖所有人都是不能轻易进来的,现在在里面料理小戏子和戏场的就是蒙太,也就是荷氏的婆婆,可惜的是蒙太的儿子在前几年里就死了,也是自从蒙太没了儿子后,荷氏在蒙太这里一直不受待见,像是荷氏做错了什么一样,蒙太自己带走了孙子,也就是穆禾,后荷氏带着穆梓接济在娘家,可祸不单行,不多久荷氏娘家出了大事,就在荷氏此时最困难的时候,园里那边看着蒙太的关系,让荷氏在专给园内提供药材的一间药仓里过活,也任了暂管理药仓的职务,后来荷氏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园里的穆禾因时常惦记着母亲和妹妹,便从蒙太那里出来到药仓里同母亲和妹妹过活,这又使得蒙太对荷氏更加的不如意,可蒙太已不好再多做什么。

“帮传话,说是荷娘子进来了。”

女婢走上前对门人说道,荷氏在后自己站出来说。

“是为蒙太孙子穆禾来的,本是要带他来……”

站在门前的侍从弯下腰,欠身说道

“蒙太说她已经都知道了,让请荷娘子先回去吧。”

荷氏站着点头,只得抽身离开,沿着原路出了园门到外面,那断正府外围绕的众人都走了,可里面叫嚷的声音还仍有。

就在荷氏走掉后,园中戏场里最深的一间屋子内,弯腰的仆从们正从桌上撤走碗筷,两个丫头搀着蒙太缓缓走进隔间。

“已经叫她走了。”

一侍从欠身进来弯腰在门口站住,蒙太不作声,从几上拿起一杯茶送到嘴边漱完口问道。

“窝佬那边怎样?”

那侍从把头一点。

“好像说今晚就得把他儿子的事给办完,那边也已经开始忙活,刚断正府里送来信就是为这事。”

蒙太只冷笑一声。

“再有是说已经抓住了杀人的凶手,正在他府里打着呢……”

蒙太挥手。

“行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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