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在晨风中自由漫卷着,在身后黎光的照耀下发出莹莹的红色,在车队之间甚是显眼。
越发靠近前线,长卿看到,那些溃散的部队纷纷调转方向,汇入了与他一道的车队。
被打散的部队汇聚得越来越多,车队人数由几百人变成了上千人。
令人惊讶,有些溃败的坦克上燃着的火竟还尚未完全熄灭。
最终,部队的规模定格到17辆坦克和载着1104人的八十余辆各式军车,但大部分是伤员。
途中简单问询,他们多不是这个团的人,而是358团阵地前方706团仅剩的人。
除了弹尽粮绝回撤补给的装甲兵,所谓溃兵其实都是伤员,是前方战地医院沦陷前医生拼死转移的伤员。
战线溃败的太快了,有幸被运下来的伤员被迫层层向后转移。
长卿注意到,几乎所有的运输伤员的司机,也都是伤员,但几乎人人都带着枪,大概是突破包围圈时携带的。
越过这个林海间不到五公里宽的坡就到战场了,是一片望不到头的平原。
当长卿的车队翻越那个不高的坡,借身后晨曦的光,他看见几十辆敌我双方的坦克残骸在面前这个不足五平方公里的战场上星罗棋布,炮弹早已让此地没有一丝绿色,弹坑的灰褐色几乎填满了这片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四起的硝烟几乎要遮住那片湛蓝的天空。
车队还未抵达阵地,敌军的炮火却先一步呼啸而至,覆盖在了前方的阵地上。
连长下令车队散开规避不时的流弹伤害,展开成方圆几百米的稀疏队列。
连长话尾说到一半,长卿的听筒里忽然一阵强烈的嘈杂电流声,无线电失效了,他联系不上所有友军。
他心中一惊,赶紧打开舱门探出头去,发现坦克纵队都纷纷打开舱盖,大吼着试图沟通。
他举起望远镜转身看向连长方向,只见连长站在四处机动的车厢里,身形不稳的双手上下挥动,看似是在通过大声吼叫来传达命令。
长卿放下听筒,命令驾驶员机动,并在潜望镜里用余光中瞥见了远处绵长的地平线上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他把头探出炮塔,举起高倍望远镜,他的心中一沉。
“1、2、3...27”
数到失神,一颗飞偏的德军炮弹在距离他近百米外爆炸,他几乎忘记了闪躲,所幸横飞的弹片没有要了他的性命。
但离得更近的卡车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看见车厢里腾起一阵血雾,挡风玻璃龟裂,半边被染成了红色。
一阵左右微摆后一切恢复了正常,他几乎没有丝毫减速。
他缩回炮塔关上舱门,想着那令人绝望的数字,他认出除了常见的虎式坦克和豹式坦克,他还观察到一些体型更大的其他坦克,如今已经在数公里外。
此外还有数不清的装甲运兵车列队蜂拥而至。
358团指挥部里,参谋彻底失态了,他丢下望远镜,回头踉跄几步奔向团长。
他刚想开口,瞬间却如触电般愣住不动了。
一个靠在墙角担架上的团长不知何时拔出了手枪打开保险,瞄准了他的脑袋。
“你难道想以一个逃兵的身份赴死吗?”团长满脸血污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雕像。
团长在竭尽全力的站起来,一手持枪一手撑地,浸满血液的绷带发出拉扯的微微的崩裂声。
被爆炸震动四处晃动的灯泡灯火闪烁。
一瞬间,团参谋看见,团长脸上的血痂裂开了,他的脸已经被疼痛折磨的扭曲变形。
团长蹭着墙一点点的站起来,全身带动着手中的枪不止的开始颤抖。
参谋小声辩解道:
“团长,我们这不是逃跑!是为了保存实力!”
团长的汗融化了血渍,不止的从脸颊滑落,滴落在掩体外寂静的炮火声之间。
终于,他似乎撑不动了,半起身僵靠在掩体的墙上。
团长无力的笑起来,嘴里喃喃道:
“开战到现在一溃千里,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你还想撤到哪里?”
参谋小心的说道:
“我们尽力了,团长,您别这样。况且,上边不是早有预案么?会有希望的!
而且,我们已经两天没有接到任何命令了,我们应该立刻...”
“但我们接到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挡住德军,后边一团乱麻,我们撤了他们撤了,又还有什么希望?!”
团长忽然咆哮般的双目圆睁的吼着,随后似被抽去了全身力气般,紧靠着墙瘫坐在墙角。
“给我军礼装取过来,去机炮连。”
团长吃力的把手枪塞到了枪套里。
参谋沉默片刻,道:
“团长,您忘关保险了吧,小心走火。”
团长只是微微笑笑,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去取东西。
在参谋的帮助下,团长穿好了他的军装,并将他那如数家珍的勋章别在了胸前。
短暂的整理着装,参谋最后一次质问通讯员,答案仍然是一片寂静。
炮火停歇,参谋搀扶着团长走出团部掩体。
在交通壕里团长昂首挺胸的蹒跚挪动着,并对向他敬礼的士兵一一回礼。
他们找到机炮连的其中的一个阵地,层层沙袋掩体间,布设着一门新型的105mm反坦克炮,但这个炮阵地只有一个看似瘦弱的新兵。
见到团长和参谋来到,那个新兵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工作,立正敬礼,神情中透出深深的疲惫与更深的坚毅。
团长被参谋架着坐在一旁,团长和蔼的问道:
“小同志,你现在在干什么呢?累么?”
参谋诧异的问道:
“团长?德军现在不到两个钟头就能到我们这儿了,我们应该立刻...”
团长轻轻伸出手制止了参谋,参谋无可奈何,狠狠的叹了一声后转头走到了阵地后边的战壕。
团长继续问道:
“小同志?..”
不等团长发问,那士兵模样的孩子立刻回复道:
“报告团长,我在维护火炮,随时准备战斗!”
团长看到,那火炮的炮闩上有一大片还未擦干净的血迹。
这是刚才敌军的空袭时,此炮阵地的一炮手和二炮手为了抢救炮镜,被敌人空袭时20mm机炮击中,变成了裹尸袋里不成形状的一团。
师长无言,招呼那士兵来搀扶他起来,走到火炮跟前。
找来两个空的炮弹箱叠放,他稳稳的坐在了那火炮旁。
他轻轻的抚摸着这火炮,嘴里呢喃着:
“多少年没见了,还是得干我的老本行呐。”
他试着操作了几下,问那士兵要来了抛射密位本,用袖子擦净炮镜上的血渍,伸着头调试着。
团长好像忽然想起什么,轻声叫了声那小士兵:
“去把团参谋叫过来,部署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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