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是谁?
于丹朱从桌上摞着的一堆册子中,抽出一张纸。那纸被叠得规规整整,竟还有些厚度,随着他将纸张一层层的展开,才能看到它完整的样子。
温五娘不欲窥探,只是对方久久无言,视线匆匆掠过,只囫囵看清了几行字,但心中不免大骇。惊疑不定之下,选择识趣的避开视线,不去细看。
于丹朱却无避讳她的意思,朝她招了招手,指着抽出纸的那摞册子,“你先来把这一摞看完,对照这张纸,把缺席的人给圈出来。”
温五娘拿起最上面的一册,发现上面记载着的是朝中官员,除了官职、年龄、升贬记录和性格喜恶之外,还贴心的绘上了人物小像,寥寥几笔却把他们的特点都画出来了,且颇为传神。
她认认真真的细心比照着,幸好她的记忆还不错,宴席上也曾偷偷观察过一番。可即便如此,仍然可能存在缺漏,于是她将一些不太确定的名字边上戳了个圆点。
于丹朱也知道,这个要求对她来说多少有点苛刻。见她实在回想不起来,没有强迫她继续,伸手将纸回,速度极快的扫视着墨迹,然后点了点最上面的一个人名,问道,“这位胡相,没有在宴席上出现过吗?”
“没有。”
于丹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顺势问道,“你觉得在荣国公府看到的人会是他吗?”
“年岁对不上。那人有心遮掩,但姿态步履难以作伪,是个青年人。”温五娘否认得很快。
柳千鹤是燕都城里有名的风流人物,结识些三教五流也不算稀奇事,倒也不必过分琢磨此事了。
于丹朱不再纠结此问,转而神情严肃的看向温五娘。
后者不由得怔了怔。
“你姓温,闺名若岚,燕都人士,是前朝一斗栗小官的长女。因样貌才情出众,被世家主母看中,合了八字,娶给独子冲喜。怎料那病秧子无福消受,没能撑过繁琐的婚宴,大好的红事变成了白事,你也从福禄双全的新嫁娘变成了人人厌弃的扫把星。”
温五娘听着他讲自己的身世背景,一时竟有些恍惚。明明是自己的前尘往事,此刻听来却恍如隔世。
“你从此深入简出,却偶然被府中贵客撞见。那人起了歹心,强迫你不成,反诬陷你勾引。那世家主母将过错推到你身上,暗地里让下人将你沉塘。正逢战乱,侥幸逃生。划损容貌,却还是流落至扬州府的烟花之地。机缘巧合之下,得救后,被带回明月山庄。”
“是。”
温五娘半阖双目,仍旧恭敬的站在原地,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痛色。她不过双十年华,身如浮萍,旧日飘零,幸得庄主之恩,方安稳下来。
她知晓于丹朱将这些隐秘的伤疤挖出来,是为了敲打自己。联想到晏昭单独遣她来回话,以及方才窥见的冰山一角,便知此次跟着回燕都的决定无错。她终于能为晏昭增添助益。
于丹朱见她神色明明灭灭,便知她已经想清楚了其中关窍,于是说道,
“你是官宦人家出身,自然明白官场后宅息息相关。如今你是庄主的侍女,却也不仅仅是她的侍女。这些册子的内容是什么,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你要做的事,就是将这些册子上的内容都背下来,下一次,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更多。”
“奴婢知道了。”温五娘应声。
荣国公府的婚宴已过,拜帖是一茬一茬的往府上送。晏昭挑拣着随便见了几个人,就吩咐不再收了。
院子里的池塘结了冰,没了钓鱼这件打发时间的事情。屋内的炭火烧得太旺,晏昭本就是极易燥热的身体,此刻只觉得整个人似在火炉上烤。
她起身往外头走去,廊下看见温五娘一人坐在矮墩上,手上捧着一册书,神情专注。
“怎么就你一个人?”蓦然出声,温五娘正专注着,一时不查险些从矮墩子上跌下来。
稳了稳身形,看见是晏昭,她立马又要站起来行礼,却被按回了座位上,“无妨。”
“白蘋她们都在西北角院里。那里离小厨房近,都围在那里烤红薯呢。”
“她倒是会找去处。”晏昭看着温五娘冻得发红得鼻尖,给她那张素净的脸上填上了一抹艳色,于是开口道,“我喜静,倒也不用你躲在外头受冻。进去暖暖罢。”
“是。”
晏昭见她搬着矮墩的同时仍不忘攥紧手中的书册,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宝贝?我先帮你拿着罢。”
说着一把将它从温五娘的手心中抽出,对方脸登时涨得通红,这回倒不是冻得。
“是丹朱公子让奴婢背的。”
晏昭心下了然,虽然失了兴趣,但还是打开看了一眼,
“大理寺少卿,崔时玉。”
记忆纷沓而来,她突然想起来了,在荣国公府见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是谁。
晏昭不动声色的将册子合上,交还给了温五娘,“丹朱心细,你确实应该好好背背。”
从温五娘的视线里,能够轻易觉察到她眼底溢出来的悲伤,她从未曾见过晏昭如此外露的一面。
强压下自己的好奇心,恭敬的应道,“是。”
“荣国公府柳千鹤递来邀我围猎的帖子还在吗?”
“在。庄主是要答应了?”
晏昭颔首,回道,“你让丹朱回个帖子,顺便告诉他,那天出现在荣国公府的人,是崔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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