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川部贵为大联盟之首,统领草原诸部,其所辖领地之范围,环境之条件自然是最好的,远不是连山部的狼卜草原可比的。
时日来到四月中旬,放眼望去大片土地上积雪已然消融,露出被压迫了一个冬天的荒草地,只余少数坑洼地尚还有几丈冻土在苟延残喘。
春寒料峭,一夜的露水在清晨中悄然化作坚实的冰甲附着在荒草上,但很快便被成片的马蹄碾成一地碎屑,逐渐消融殆尽。
有马车在一支骑兵队伍的护卫下辘辘前行。
与连山部骑兵不同的是这支骑兵明显非常骄傲,这份骄傲刻在他们的骨子里,由内而外,虽然被他们以冷峻的外表极力压抑,可依然能从每双眼睛,每一个被春寒冻皴的微小裂口中看得出。
他们来自巫川部,是大王最心爱的一支队伍,每一名士兵都是经由各个部族层层拔擢而出百里挑一的勇士。这样一支骁勇之师在以往的战争中,经常携碾压之势出现在战场上,从而起到决定战争走向的巨大作用。
以上苍之名,征战四方!
直至今日,这句流传数百年象征着他们骁勇无畏的豪言依然为世人所熟知。
诚然在上次与长嬴战争中的惨败,令他们颜面受损威名不复,可他们仍旧有资格傲然于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而让这样一群战斗素质极为彪悍的士兵护卫的马车看上去却是中规中矩甚至有些简陋。四面被一层黑乌乌的毛皮和棉布所装裹,好似个方方正正黑匣子,马车两侧各有四个身披黑色斗篷之人牵缰随行,宽大的风帽遮住了他们的面目,只有下巴暴露在外,钢针似的黑茬胡子仿佛能戳破窥探之人的眼球,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使得前后骑兵不得不与马车保持一定的距离,方能脱离这种感觉。
“算一算出来也有七日了,按照眼下速度,再行四五日即可抵达三营堡,驻扎在那里的长嬴军队则会护送我们前往国都。一旦入了关你我便再无回头可言,届时便是那案板上的鱼肉,那个女人想何时下刀便何时下刀,咱们应当早作打算才是。”
马车的内部空间极为宽敞,一个身着檀色鸽纹直筒窄袖棉袍的中年女子,在给火盆添炭的同时,对身边的青年汉子说道。
青年正专注于手中的书卷,粗黑笔直的眉毛时而扬如新月,时而聚如绝峰,不知是不是看起了兴致,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放在下巴上,摩挲着他那整齐精致的络腮胡。
中年女子添了几块木炭后没听见回音便抬头看向青年,见他大有一副手不释卷废寝忘食的架势,欣慰和宠溺之余,一抹浅淡的无奈在她那姣好的脸上短短停留了一会便被阴沉取而代之。
“殿下!”
被扰了兴致的青年眉头下意识地拧成了两条倒钩,视线缓缓移到中年女子的脸上,可当见她板着脸后就立刻放下书卷,讨好似地牵起中年女子不怎么细腻的手,故作惊讶道:“哎呀!雪娘的手怎地如此糙了,没用我上回拿给你的雪灵膏吗?听说长嬴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都在用,护肤效果甚好。”
雪娘拍掉青年的手,叹道:“此番前往长嬴福祸难料,殿下倒还有心思关心起我来,真是难得。”
青年听出了她话里责备之音,收起笑脸道:“连山铁奴那人精于算计不择手段,不过是个婢养的杂种,到头来连山部的汗位却叫他夺了去。他那个被卖到长嬴的妹子也有几分本事,听说入宫头一年就生了儿子极受皇帝恩宠,我猜测这兄妹二人如今弄出这么一手,怕是在打我族王位的主意。”
青年合眼枕在雪娘的腿上,悠悠伸着懒腰,慵懒说道:“虽说人质的滋味历来不好受,可我巫川狐儿此去起码名义上是以一国之表的身份出使,即便他们有什么心思又焉敢轻易出手,莫不是嫌两国安生日子过够了想要再起战火?真若如此,莫说王公朝臣,就是那南北二教想必也不会答应,长嬴没有国师周见愚也没有圣武大皇帝赵孤明了,可是东庭还有巫主和父王呀。”
雪娘清楚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可看他这幅浑然不惧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敲打道:“你啊,还真是牛犊子不怕虎,打仗叫你说得好像打草那般简单,这些年长嬴明里暗里不知为其余诸部撑了多少次腰,才使得他们越来越放肆,可大王却百般忍让,这是为何?”
“你的意思我懂,联盟绝不能散,起码在我坐上王位之前。所以首领们联合向父王施压逼迫我当质子时,我欣然同意没有怨言。可妥协非长久之计,并不能换来他们的理解,反而会叫他们认为父王老了、软弱了,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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