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总是伴随着钝痛,我那懵懂无知的少年时,在我堪堪明白些道理的时候,他就潦草收尾了。午夜梦回我总会祈求神明,给我那需要用一生去堪堪疗愈的少年时光,一个完满的结局,可是镜子告诉我坏小孩是不配吃糖果地。”
——题记
温裳作为一个小城镇长大的小土妞,从小野的厉害,上房掀瓦,下水摸鱼,无一不精。
比起城里精心养护的嫩苗苗们,温裳的父母自来奉行的便是放养的行动指南。当然为了生计,时间和精力上也不允许他们对自家的小女儿悉心教导。
温家四口之家,过得颇为拮据,并不富裕。原本温父在厂子里面上班的时候,家里日子还是堪堪能过得去地,只不过后来市场经济下行,很多老厂子都生存困难不得不关停求生。温父的厂子也没能挺过去,温父自然也就成了下岗工人。
刚下岗那会温父的脾气颇为暴躁,喝了酒就整日在家里耍酒疯。温母受不了,每每哄了温裳乖乖去睡觉,敦促哥哥好好做作业。就关上门和温父吵嚷在一处,抱怨自己命苦,哭诉自己的不容易。
而温父本来借酒发疯昂扬的气势,在温母一声声委屈的抱怨之中渐渐消于弥尔,最终演化为两人抱头痛哭一起埋怨命运的不公。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事情就迎来了些许转机。国营的老企业关停后,同样也给了许多下海做生意的人机遇,温裳的叔叔就是瞅准时机,捞上第一桶金的人之一。
看着自己兄弟一家实在是过得困难,自己过得稍微好点后,就老想着接济温裳家,隔三岔五的就上门送温暖。
只不过都被温父给拒之门外了,温父这个人虽然人不聪明,也没什么大本事,但是为人正直,做事也颇有原则自尊心极强。
所以自己弟弟每次送上门的东西,他隔天又找着各种由头原封不动的给送回去,还偶尔往里面加点温母自己酿的萝卜干之类地,只有一次除外。
那时的温裳只有四五岁,年纪小自然不懂大人之间那人情上的弯弯绕绕,也不会明白自己老父亲那单薄脆弱的自尊心。
那时候的人,一块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能喝的起鲜牛奶的人家,是极少数地,所以温裳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喝过牛奶。
温裳的叔叔见前几次自己送去哥哥家的东西又被原封不动的推了回来也是颇为忧愁。但他也了解自己兄弟要强的性子,也不好再上门去送,一时踌躇,还是温婶给他出了个主意叫他送牛奶。
一来鲜牛奶这个东西很容易放坏,不及时喝第二天自然就变质了不好送还。
另一方面是因着温婶早上去买菜的时候常看见温裳兄妹二人。哥哥骑着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后面带着妹妹,二人都面黄肌瘦的吹在冷风里,温婶看实在心疼,想着送了牛奶来给兄妹二人添添营养。
温裳的哥哥长了温裳三岁,已然上小学,懂了点事。温裳的叔叔上门送牛奶,他小大人一样,招待了叔叔进门,又把牛奶放好,等着大人回来处理。
等叔叔走后他又望着瓶子发呆,看了又看,最终还是强行把口水吞咽了下去,乖乖去写作业。
温裳小小年纪,自然没什么顾忌,她找了个小凳子,踩着凳子爬到角柜上。又从角柜上费力的挪到那个放着牛奶的大碗柜上,用小手费力的抱下那一瓶牛奶,拧开盖子舔了一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美妙滋味在温裳的舌尖氤氲开来,她第一次知道牛奶竟然是甜地。等到温父温母收了摊回来,小温裳已经把那一瓶牛奶喝完,并且抱着瓶子趴在凳子上睡着了。
温母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抱着温裳放在床上,让她自己睡,就像往常一样去摘菜做饭。
温裳睡在暖呼呼的被子里小脸睡得红扑扑地,哥哥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一笔一划写着作业,母亲借着烛火麻利的摘菜,父亲坐在客厅,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一切显得平静而祥和,如万千普通的家庭一样,如一个温馨的情暖人间。
只不过一切却是一个童话般梦幻的泡影罢了,还是一戳就碎的那种。或者说潜伏着的危险因素,在黑夜里积攒爆发,一切是暴雨将至前的片刻宁静。
在温裳尚且懵懂不知所谓的少年时,一瓶牛奶引发的风暴在暗夜中悄然而至,成为了席卷她一生的潮冷。
风暴是在温父的沉默中悄然爆发地,他突然自沙发上暴起,冲进卧室将熟睡中的温裳从被窝里提了起来,接着巴掌就一下下的落在了温裳的身上,伴随着她委屈和不解的啼哭。
最先引来的是在隔壁房间里写作业的哥哥,他猛地冲过来打开房门,却是蓦的楞在了原地。看着父亲脸上可怖的表情,他心里一阵后怕,还好他没有喝那瓶牛奶,而后反应过来,赶快跑上前去护住幼小的妹妹。而温母在听到声音后也匆匆赶了过来,护住了两个孩子。
温母耿着脖子大声质问温父:“你要找尊严上外面找去,打孩子算是怎么回事,你有种你就打死我们娘三个,然后咱们一家整整齐齐的下地狱。”
哥哥虽然少年持重,但也终究不过是一个七岁多的孩子,听到妈妈这么说,也是忍不住泪水决堤啼哭了起来。
温父的神智终于在温母一声声凄厉的诘问和孩子无助的哭声中清明过来,当然伴随着的还有他碎了一地无处找补的尊严,以及对现实的无力。
而温裳呢?她哭着哭着就背过气去了,嘴里还不停叫唤着肚子疼。起先夫妻二人都不曾留意,只以为温裳是被打了心里委屈,故意闹腾着折腾人。
直到第二天一早夫妻俩早上起来出摊,发现温裳的脸色越来越差,甚至有些发紫,才紧张起来,赶忙抱着孩子往医院送。
温裳讨厌医院,她讨厌那亮如白昼的灯,讨厌漫无边际的长廊,讨厌消毒水的味道。甚至讨厌母亲止不住的哭声,父亲越发潦倒沉默匆匆穿梭的背影,以及哥哥挂在脸上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
她的心像是蓦然缺失了一块,伴随着成长的钝痛,让她疼的死去活来。妈妈和哥哥都以为她是因为肚子痛才一直哭闹,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眼泪是因为她那一去不返的少年懵懂,和被迫武装起来的懂事。
自此她知道一切美好地,清甜的事物,都是要付出代价地。比如那瓶牛奶,那代价太过昂贵了,单薄如她,承受不起那份奢侈的清甜。
温裳住院之后,温叔叔一家也时常过来探望温裳,每次都带着温裳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精致玩具,以及零食。有芭比娃娃,积木,甚至还有糖水罐头和饼干等等。
温裳在叔叔婶婶面前乖巧的说着话,假意漏出收到礼物后开心的笑容。等叔叔婶婶走后,却又偷偷把这些东西珍藏起来,她想着这不是属于她的总要还回去地。
她以为自己小心翼翼藏得极好,直到母亲从她的床下摸到几个已经长霉发烂的橙子。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母亲的神色,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这么懂事了母亲依然要哭,甚至比那天晚上还要哭的大声和绝望,她只能伸出自己的小手一下又一下的擦着母亲脸上的眼泪,可是那眼泪却任凭她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后来温父和温母又吵架了,她们在房间里关上门吵得风风火火。哥哥边趴在桌子上写作业,边把她抱在腿上哄她睡觉。月色清冷,她盯着暗夜里那灰蒙蒙的月亮,觉得长大好像是一件太过于遥远的事情。
她总听妈妈在她耳边念叨,小温裳怎么还不长大啊!温裳就是要穿暖衣,吃饱饭,咱们小丫头长大了要丰衣足食,快乐肆意。
所以温裳总觉得长大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想要的都会实现。所以这一夜,在清冷的月色之下,小小的人对着月亮许了个愿,月亮啊月亮,让我快点长大吧。
那夜之后温父同温母在自后的漫长岁月里,没再吵过架,甚至连红脸都不曾有过,只不过他们相处时,却越发的客气了起来
。这一点温裳同哥哥都看在眼里,只不过都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一家子继续扮演和和美美的模范家庭。
起先温裳还颇为不适应家里骤变的氛围和环境,想要问问妈妈,但都被哥哥拦住了。哥哥告诉她,她们家被巫师施了魔咒,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如果温裳向爸爸或者妈妈提问,巫师就会惩罚不乖的小孩,爸爸和妈妈就会抛弃她,因为天下所有的父母都不会喜欢不听话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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