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吧。”李承泽诚恳说道:“你的力量其实都是虚的。你不敢杀本王,便只能眼看着一天一天地过去,而你却一天一天地危险。既然你已经察觉到了这点,为什么不干脆放手的更彻底一些?以你在这天下的声名,你是婉儿的相公,你是父皇的儿子,你是北齐的座上客……谁会为难你?谁敢冒着不必要的风险为难你?慈恩说过,叶灵儿也说过,你最喜欢周游世界,那何必还困于这险恶京都,无法自拔?”

范闲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手指头缓缓捏弄着酒杯,开口说道:“殿下,先前便说过……我与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抬起头来,面上容光一湛,望着李承泽平静说道:“一年前在这楼子外的茶铺里就曾经说过,你不放手,我便要打到你放手,而且事实证明了,如今的我,有这个实力……茶铺里的八家将,你再也看不到了,这就是很充分的证明。”

听到茶铺二字,李承泽面容顿时一凝,想到了一年多前的秋天,在抱月楼外茶铺里与范闲的那番对话。其时的对话,是发生在王爷与臣子之间,而一年过去,范闲的权势像吹气球一样地膨胀起来,最关键的是,两个人的真实身份也逐渐平齐了。

“我为何放手?”李承泽有些神经质地自嘲说道。

“殿下中了长公主的毒,我来替你解。”范闲一句不退,冷漠说道:“当初的话依然有效,殿下何时与长公主保持距离,真正放手,本官许你……一世平安。”

“你凭什么?”李承泽认真地看着范闲的眼睛,“难道就凭监察院和银子?”

范闲摇摇头,说道:“不凭什么,只是我欠婉儿一个承诺,还有,你怀里的那姑娘,她曾跟我说过她想与你长厮守,今夜之事,殿下应该心中清楚,我便是要清空殿下私己的力量,将你从这潭烂水里打将出来。”

李承泽一想到今夜自己所遭受的巨大损失,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那抹凄寒,怒道:“为什么是我?父皇不止我一个儿子,你不也是!”

“我没有一丝野望,我只是一位臣子。”范闲说道:“再过两天,殿下便会知道我的诚意。至于其余的殿下,一位是我的学生,我会把他打乖一些,大殿下更喜欢喝酒,太子我不理会,只好针对您了……您说的对,这血脉总是值得尊重一二的,所以我会尽一切力量阻止那种可怕的事情发生。”

李承泽心头一寒。屏风有一个缝隙没有挡好,冬日里的寒风开始在抱月楼内部缓缓飘荡。范闲最后说道:“请殿下牢记一点,陛下春秋正盛,不希望看见这种事情发生。”

李承泽抱着刘域冥离开了抱月楼,他的脸色有些异样的冷漠。不论在这一番谈话之中,他获取了何样的信息,对于范闲的宗旨有几分信任与畏惧,但是今夜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许多。

他在京中的势力已经被范闲毫不留情地连根拔起,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坚决地依靠在长公主那边,一条就是如范闲所想,老老实实地退出夺嫡的战争。

没有实力,拿什么去争?但他心里也明白,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如果范闲今天晚上没有扫荡自己的势力,那么在不久的将来,要不是庆国陷入一场动荡之中,要不就是自己会被无情地清除。

但他不会对范闲有丝毫感激的情绪,因为范闲逼着他上了绝路。

李承儒与范闲说了几句话之后,也满脸忧色地离开了抱月楼,同时还带走了李承平。皇室几位兄弟间的谈话并不怎么愉快,而老三要回宫,他身为禁军统领顺路带回去比较合适。

此时夜渐渐深了,如果天上没有那些厚厚的雪云,一定能够看到月儿移到了中夜应该在的位置。

范闲没有离开抱月楼,窗外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京都府与守备师的人都撤走了,抱月楼今日歇业,姑娘们也早早睡了,只留了几个机灵的人在侍候他。

楼内红烛静立。范闲让石清儿准备了一桶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

洗完澡后,他搓着有些发红的脸颊,问道:“大皇子这两天有没有去羊葱巷?”

石清儿在一旁听着,知道大老板说的是那个胡族公主的事情,摇了摇头,正准备上前服侍他穿衣服,却被他挥手唤了出去。

不一时,桑文进来了,这位温婉的抱月楼掌柜,微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贴身内衣穿好,手指从他匀称的肌肉表面滑过,不由微微一怔,却不敢多有动作,又仔细地将仅三指宽的暗弩系在了他的左手小臂上。

穿上靴子,将黑色细长的弩首插入靴中,桑文站起身来,对范闲的服装进行最后的整理,保护那件黑色的监察院官服遮蔽住了范闲每一面可能受到伤害的肌肤,才点了点头。

范闲微微一笑表示赞赏,确认了身上的药丸没有遗失,拍了拍桑文的脑袋,往房外走去。

抱月楼的三重皮帘被掀开,一应主事人恭恭敬敬地送范闲出了门口,他此时已经将莲衣的后帽掀了起来,套在了自己的头上,让阴影遮住了自己清秀的面容。踏下楼外的石阶,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沉沉的夜,似乎是想确认呆会儿会不会下雪。

“大人,八家将少了一个人。是……吴姑娘……”

“追。”

“是!”

马车驶了过来,他摇摇头,示意自己要走一走,便当先向着东面行去。

李承泽抱着昏迷的刘域冥回到了他的房间,将她身上的衣物换掉,深夜叫来了府医为她诊治,发现她只是力竭没什么问题后,瘫坐在从客厅搬来的一张椅子上。

李承泽抱紧了自己,看着闭着眼的刘域冥,他突然之间觉得很冷,钻进被子里,抱着刘域冥,刘域冥浅浅地体温传到了李承泽的身上,这个时候的李承泽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李承泽握着刘域冥的一只手,两枚鸢尾兰戒指在烛光中泛着光泽,随着主人相握着的手带上了些许温暖,李承泽移了移脑袋,将耳朵贴着刘域冥的胸膛,听着她胸腔传来的平稳又有力的心跳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屋外,叶灵儿看着李承泽拥着刘域冥安然入睡时,她莫名的并不觉得吃醋,反倒觉得有些可怜他们,周围的环境就像刀光剑影向他们蔓延,只要一点点错误就会粉身碎骨,他们就像两只修罗,在这片阴诡地狱里,互为后盾,互为温暖。

叶灵儿不是个傻的,她从还未出嫁前就听过这姑娘的名头,二皇子跟这位吴慈恩吴姑娘形影不离,而且他两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整个庆国高层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很模糊,所以才没进一步。

在吴慈恩的及笄礼未出现之前,都说那女侍卫是觊觎那高高在上的皇子,但那场及笄礼出现之后,当吴慈恩头上戴着刻着二皇子名字的银饰出现的时候,打了全京都权贵们的脸,这姑娘并不是单相思,二皇子亦属意于那侍卫。

而且大婚第二天,她看到李承泽手上多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东西,那个时候尚且可以当做是他的爱好来看,那姑娘回来后并没有回王府,但进宫请安时她的师傅也会进宫,她看到了那姑娘手上也有一枚这样的东西时她就明白了,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独有的东西。

叶灵儿看了许久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虽然传言二皇子与王妃恩爱异常,琴瑟和鸣,但只有当事人知道,一个不愿嫁,一个早已心系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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