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京都王府,李承泽正在一面喝茶,一面监督刘域冥在练字,看着刘域冥那一脸吃瘪的样子,李承泽看着特别好玩的时候,忽听得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尽管此刻李承泽在京都的势力已被范闲拔除殆尽,但他却并未表现出丝毫的慌乱。正如他曾在抱月楼中所言,这一切不过是枝节问题,只要范闲一日无法动摇他这位皇子的根基,未来总有一日会是范闲自乱阵脚。
管事急匆匆地扣门而入,全然不顾刘域冥和叶灵儿仍在座中,他慌忙凑到李承泽耳边,低声述说着刚刚听闻的惊天消息。
李承泽的脸色马上变了,正握着刘域冥的手不小心滑了一下,在微黄的纸上留下了一横。刘域冥见状,并未多言,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管事的离去。待书房内恢复平静后,她才好奇地询问:“出了何事?”
刘域冥醒过来跟李承泽说明情况后,刘域冥便一直留在王府内,与叶灵儿虽非无话不谈,却也相处得颇为融洽。叶灵儿并非霸道无理之人,而刘域冥除了关心李承泽的事情外,其余皆随遇而安,因此几人之间的相处也算愉快,叶灵儿乐于现状,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可。如果非要计较,倒是她与李承泽的婚姻拆了他们呢。
叶灵儿坐在旁边看着他两练字,叶灵儿一开始也惊讶了,这姑娘字写成这副模样,偶尔还会与刘域冥切磋一二,以解王府中的无聊时光。如今这种三人共处的状态,倒也让她觉得颇为舒适。
见李承泽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叶灵儿忙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承泽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范闲他……今日祭祖去了。”
刘域冥闻言,只是微微蹙眉。李承泽看着她,苦笑一声道:“我实在想不通,范闲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叶灵儿好奇地看向李承泽,想要听他细细解释。李承泽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对于如今的范闲来说,他面临的只有四条路可走。而他今日选择归宗范氏,无疑是直接堵死了其中两条。”
叶灵儿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李承泽思忖了少许后静静说道:“他如今权势滔天,得罪之人不计其数,孤臣之势已成。对于他而言,未来在庆国,只有两条路可保家门安宁。一是与我们这些人争夺皇位,二是扶持三皇子登基,自己则退居幕后,成为摄政王爷。然而他今日既然选择了归宗范氏,便自然断了继位的可能,想要以皇族子弟的身份摄政,也成了无稽之谈。”
叶灵儿皱眉说道:“就算他不归宗范氏,以他的身世和实力,想要继承皇位也是难上加难。整个皇族和朝廷的士子们,都不会轻易接纳他,这第一项,本身就没有什么可能。”
“话虽如此,”李承泽道,“但他一日不归宗范氏,便始终有被宫中重新接纳的可能。加上他手中的权势,谁又能说他没有争天下的能力呢?”
“那第二条路呢?”叶灵儿追问道。
“一位摄政王爷,只要他姓李,或许能让宫中的贵人和宫外的皇族军方保持沉默。但若是范姓权臣,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就绝无可能了。”李承泽平静地分析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范闲今日归宗范氏,无疑是断了自己的两条后路。我实在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叶灵儿看着李承泽脸上的疑惑之色,心中也不禁涌起一阵寒意。她忽然问道:“那还有两条路是什么?”
李承泽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将来父皇百年之后,无论谁登基为帝,只怕都会对范闲和范族进行大清洗。这是必然的结局。如果不清洗范闲和范族,谁也无法确保能够完全掌控大局。”
这正是李承泽在抱月楼中对范闲所说的话。他本以为范闲会逐渐融入皇族之中,争取一个明面上的地位。但如今看来,范闲的选择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范闲如今的实力以及他所连带的影响,足以让任何一位新皇感到忌惮。”李承泽皱紧了眉头,有些疲惫说道,“所以多年后,范闲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束手就擒,满门被抄斩;要么凭借手中的权力造反,叛出国境。”
他自嘲地笑了笑:“当然,他手中的权力终究有限,掀不起多大的风浪。父王是个谨慎的人,范闲手中没有军队,就永远不可能真正地成就气候。”
叶灵儿闻言,心中不禁为范闲的未来感到担忧。她细细品味着李承泽的话,发现如果未来的局势真的如此发展,那范闲的下场将不堪设想。
她小脸微红地说道:“你忘了一个可能性。如果真是三皇子日后继承大宝,以他和范闲的师生情谊,或许不会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李承泽闻言,笑了笑:“这话我也曾对范闲说过。三弟虽然年纪尚轻,但我看着他长大,这小子,哪里又是省油的灯。更何况,在什么位置就考虑那个层级的事务。有些时候,不是你我想不做,就可以不做的。”
“承平或许是他们兄弟中集合了所有优点的人,我跟着他们下了江南,我也都看在眼里,现在范闲还可以压得住承平,可不代表他以后还压得住承平,就算他压的住,但别忘了,他同样姓李。这意味着他同样可能多疑残忍。”刘域冥淡淡道。一边写一边抓水果吃。
李承泽瞥了刘域冥一眼,平静地开口:“而且别忘了,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人。许多人似乎因他的平静而淡忘了这件事情,但我坚信,范闲定不会遗忘。”
他缓缓低下头,继续说道:“更为重要的是,无论最终皇位由谁继承,我们那位父王在离世前,会眼睁睁地看着范闲集结起一群老谋深算的势力,给其继任者带来重重困扰吗?这个国度是父王一手创建的,他绝不会容忍它陷入混乱,即便他已不在人世。”
妄论圣驾生死,无论李承泽是子嗣还是臣子,都已然触犯了大忌。叶灵儿紧咬嘴唇,没有回应,转而问道:“但这并非范闲所愿,乃是朝中长辈的安排。若你是他,你又会如何抉择?”
李承泽沉思片刻,自嘲地笑道:“我亦不知该如何是好,恐怕会与他今日境遇相似。然而,在这天下之争中,不进则死,若他主动放弃了前两条路,那或许应退得更彻底些。若我处于他的位置,此时,我定会入宫请辞,无论是监察院还是内库,总得有个决断……”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从理智出发,他应当表现得更为和缓,暗中向我靠拢。”
叶灵儿凝视着他,李承泽认真地说:“这是最明智的选择,我相信他心中也明白。我,是愿意接纳他的,而他的姑母,毕竟是他妻子的母亲,有了晨儿这层关系,或许能够化解前嫌。”
叶灵儿摇头叹息,她深知自己的家族,远在定州的军队,早已因这桩婚事而成为了夺嫡之战中的一枚棋子。若范闲加入其中,局势将更加复杂。然而,她不愿过多理会这些纷扰,只觉头痛欲裂,紧蹙眉头。
刘域冥静观叶灵儿与李承泽的交谈,并没有说话,她知道,叶灵儿背后的叶家是庆帝给李承泽的催命符,可叶灵儿不知情,叶家,一直忠于皇帝。她只是……被放弃了的罢了。
李承泽站起身,望向窗外淡淡的天光,若有所思地说:“范闲若不改变,日后必将陷入绝境。若他有勇气转变,或许眼下会遭受损失,但未来却能为他和范氏带来更大的利益和稳定的和平。这全取决于他的选择。”
他最后有些无奈地低下了头:“不过,这两年来,范闲的行为早已证明他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所以我并不抱有此等奢望。”
刘域冥稍微想了一下,如果她是范闲,将思路带进去了一下,她倒是有些明白范闲想什么,很简单,生恩不如养恩大,他自幼在澹州长大,即便历经两世,也是被范氏家族庇护成长。而在这皇城之中,处处充满了杀机和暗算,与其如此,他自然更愿选择一直守护着他的家族。
李承泽所言非虚,他站在大局的角度分析,范闲归宗对他哪条路都不好走。但范闲是个利己主义者,他早已渴望远离朝堂纷争。而且,若想动范闲,北齐皇帝和海棠朵朵岂会坐视不理?按照当前局势发展,监察院与内库都将掌握在他手中,他又何惧将来被清算?他归宗,一是表明自己不会加入李氏族谱,无意争夺天下;二是为了报答范氏的养育之恩。
然而,李承平真的会放过他吗?刘域冥看着李承泽一路走来,即便他不想争夺皇位,却也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其中。这已成为他的一种执念,所以刘域冥愿意陪伴在他身边。她看着李承平长大,深知这个年轻人不能轻易忽视。李承平的疑心只会日益加重,他待用完范闲后,真的会放过他吗?
刘域冥摇摇头,不管他了,跟自己没关系,过了一会儿,刘域冥肚子咕噜了一声,将在沉思的两个人思绪拉回,刘域冥不好意思道:“晌午了,我饿了。”
叶灵儿轻笑了一声,随后起身去厨房传膳了,坐在饭桌上的时候,刘域冥想了想就去了厨房了,过了不久后端了一碗紫苏汤出来放到叶灵儿旁边笑道:“紫苏汤,知道你爱喝,尝尝看,我稍微改了下配方。”
叶灵儿惊讶了一下,李承泽看了一眼刘域冥后问:“你煮的?”
刘域冥解释道:“对啊,煮饭我可能不太行,但煮个汤总该能做好吧。”她夹起一筷子菜,自得其乐地吃着。
李承泽给了叶灵儿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后自己也吃了起来,叶灵儿有点犯嘀咕了,这是要喝呢还是不喝呢。最终,在刘域冥期待的目光下,她还是喝了一口。出乎意料的是,这碗汤比她之前喝过的更加美味,甜度适中。
“好喝吧?”刘域冥笑着问道。叶灵儿点点头,将整碗汤一饮而尽。李承泽见状也想尝尝这汤的味道,却被刘域冥拒绝了。他并未在意,但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刘域冥见状,便给他夹了些其他菜肴。
起初叶灵儿并不明白为什么刘域冥不给李承泽喝她改过的紫苏汤,直到后来,一切尘埃落定,范闲看过方子后她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那是这个姑娘对另外一个姑娘的呵护。
年初十,大皇子设宴款待宾客,范闲与刘域冥皆受邀出席。刘域冥在后花园中欣赏湖光山色。湖面虽不大,但今日天气较昨日更为晴朗,薄冰破碎,湖水波光粼粼,倒映着天空中的淡淡灰云,仿佛无数宝石镶嵌其中。
而那花厅则设计得尤为精巧。临湖的三面黑木窗格密封得极好,内部悬挂着挡风的棉帘。在正中间约摸半人高的位置,开了一道细狭的口子,上面镶嵌着内库出产的上等玻璃。
这样的设计既能让贵客们免受湖上寒风的侵扰,又能让他们尽情欣赏湖光山色。透过窗户,冬日的美景再次映入眼帘,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别致的韵味。刘域冥不经意间转头,只见范闲与大皇子并肩走了进来,她随即收回了目光。
当范闲步入花厅时,已有三人迎上前来,正是李承泽与弘成兄妹二人。而另一人则静静地坐在椅上,目光始终未曾从李承泽身上移开。范闲瞥向刘域冥,惊觉这人,竟也有如此柔和的一面。
柔嘉郡主热情地呼唤着婉儿姐姐,婉儿则亲切地回应着二哥,弘成则亲昵地称呼范闲为安之。他们围绕着湖景,品尝着南方送来的贡果,谈笑风生,仿佛这京都的纷扰与他们无关,仿佛范闲与李承泽就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这或许是皇族子弟与生俱来的能力吧。
范闲一边聆听众人的对话,一边在心中感慨。他深知李承儒设宴的用意,也忧虑弘成是否会重蹈李承泽的覆辙。尽管范闲擅长伪装与应对,但面对这种场合,他仍然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于是,他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在距离花厅不远的一处小院角落,仆人将他带到了这里。范闲一惊,看着从里面出来的那位姑娘家,那位眼睛亮若玉石,没有一丝杂质的姑娘家。
范闲示意仆人离开,看着叶灵儿惊愕的神情,手还放在裙襦腰间的叶灵儿,又好笑又好气说道:“姑娘家,也不注意一下仪容,不知道在里间整理好了再出来?让下人瞧着像什么话。”
叶叶灵儿掩嘴一笑,回应道:“我就这模样,师傅……”话一出口,两人同时愣住,陷入了沉默。一年未见,叶灵儿已为人妻,贵为王妃,不再是当年那个缠着范闲打闹的刁蛮小姑娘。而范闲,还能是她的师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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