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还不大,约莫六七岁。

我家庭条件并不好,但也算过得下。

我的母亲,是位温柔的女子,她从不高声讲话,对我也从不打骂。

她的面容我已记不大清了,但印象里,她是很美的。

相比起来,父亲便显得暴躁许多,他酗酒,睡觉时呼声震天。

母亲与他并不十分亲昵,拌嘴吵闹时有发生,但最终都以母亲的泪水、父亲的摔门而去告终。

那天我与我的伙伴文子出去玩,去了村里的小河边,我们捞了几条小鱼儿——如今倒是很少见河里有鱼了。

太阳很大,河水涓涓流淌,风一吹,便会有淡淡的光芒随着波动向前的水面散射。

我和文子又提着装着鱼儿的塑料袋,小将军似的走遍了村子,逢人炫耀。

叔婶爷奶们也会露出笑容,但我总转觉得他们冲我笑和冲文子笑的时候不一样。

天色渐晚,我也与文子分别回家。临近家门,灯昏昏地亮着,却不闻有饭香。

我提起步子准备进去,奶奶拉住了我,将我环在怀里,苍老的大手格外有力。

我隐隐感觉不安,恐慌、紧张充斥着我的心,我大哭大闹着挣脱。

母亲走了过来,她在我面前蹲下身子,递给我十元钱,用一贯轻柔的语气对我说“阿清,帮妈买瓶酱油去吧。”母亲一向温柔疼我,我也从不会去忤逆她。

我太怕了,以至于忽视了妈妈红肿的眼睛和眉间的划伤。

那天的灯又昏又亮,好像除了母亲,周围的一切都是昏暗的。

只记得后来我站在门口,一只碗被扔了出来,伴随着清脆的破碎声,我的童年就此结束。

我驻足了好久,久到月亮都不再隐藏,明晃晃地挂至中空,照着我们,照着这个破裂的家庭。

第二天,太阳照例升起,破败的院子里依旧没有饭香。

这次的争吵不似从前,母亲没有抹着泪做饭,父亲也没有摔门而去。

母亲的眼睛依旧红肿,她拖着那只比我年龄还大的行李箱有些吃力地走出来。

母亲头发很乱,脸上、胳膊上一片片青紫红肿,清晨的阳光柔柔地打在母亲身上,我却觉得格外刺眼。

我忘记了动作,只是不停地颤抖。

母亲走过我,我希望她能将我拥入怀中,像平时那样轻拍着我的背。

可母亲没有看我,那短短几十秒,对几岁的我来讲与大人们所说的凌迟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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