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魈（四）

“那这样一个纵横湖海的大魔头，他的脑袋......想必是很值钱的了。”凌景年摸了一下自己的钱袋子，里面空空如也。他是一个身无分文的人。

“废话！皇帝陛下的亲笔御旨，斩杀妖巫，提头来见者，封千户。”古依桑斜觑了少年一眼，看见少年似乎很惦记那笔黄白之物，不由得冷笑一声，心中很是不屑。

“这样一個重金银轻人命世道，没钱寸步难行啊。”觉察到越州西南王鄙夷的目光，凌景年苦笑一声，“人的悲喜果然是不相通的。贵不可言的亲王，地位尊贵，手里从来不缺银钱使，自然不晓得银子的重要，这真的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千户......千户！真是一笔泼天的富贵，这个老贼的头这么值钱吗，难怪人人竞欲诛之。”凌景年咂舌，又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里面确确实实是空的，一块碎银子也没有。少年在心中感叹，做赏金猎人可真赚钱。感叹自己生不逢时，那个杀人盈城，恶贯满盈的老贼，几百年的光阴流水般过去，这個人现在肯定是死了，不然的话，自己也许能分一杯羹，拼出一场富贵，拼出子孙万世之基业来。

“怎么样……动心了？不过，这千户可不好拿......或者……说根本不可能拿得到。为了这一场金银富贵，不知道多少枉死鬼人头落地。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卷起，最后死了两個万夫长，七個千夫长，还有不计其数的胥吏，也没能杀掉他，杀掉这个乱臣贼子。说起来这几個身份尊贵的人也死的不明不白，秘史中载，那個妖巫听说皇帝陛下龙颜大怒，在銮金殿上蹦着高点他的名，把军队都派来了，朝廷使了大手段也指名道姓要宰掉他。这老东西也是奇怪，听了这种消息，居然喜的夜不能寐。第二天早上自己把自己洗干净，又五花大绑，自己把自己送到了衙门。”古依桑一顿，朝后军一望，发现指名道姓要见的人连影子都还没见到，皱了皱眉头，说：“这些人在搞什么，这么久都还不来，莫非在戏耍本王不成？”

“还不知道要等多久，算了……”，他自己先掏出了檀木烟杆，实实的塞上烟丝，插着火镰，点了一下，暗红色的火光一闪而逝。抽上了一口，他吐出一极缕青烟，飘飘渺渺的散开，中年人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

“奸人，奸人，奸人，大奸人！”衙门的捕快拿着通缉的黄麻纸一比对，齐喊了出来，哟，真是，真是，还真是！真是这個闹得人神共愤的大奸人！几个小人物贪大封赏，不愿报上级，怕顶头上司把自己功劳全抢掉，到头来自己去做几块碎银子，他们想要自己私吞这份大功劳。几个小吏，不知天高地厚，像赶猪赶羊一样把这个老妖巫赶到臭气熏天的牢房里，动手动脚，摆弄刑具，就想开始审讯。受了几个小角色的侮辱，妖巫也没说什么，只是在进牢房的时候，顺手把这几个小官吏折断了四肢，一起带了进来，陪他坐在污臭的地上。然后不动声色，心平气和的问这几個人是什么官职？接着问他们爸妈是什么官职？问他们的亲戚是什么官职？询问他们的祖宗是什么官职？一通问讯下来，发现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杂碎，家里没有背景，祖上没有功勋荫蔽，只能当一个小小的官吏，压榨老百姓。这一下这个老妖巫才真正生气了，大发雷霆，说这世道真是不济，官府里的一条狗也敢对自己狂吠，几个杂碎，一点背景也没有，却这么猖狂，一见到自己就说什么“贱人，贱人，贱人，大贱人！”老妖巫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最恨的就是被人小瞧。此番，找回面子，他决定做点惊世骇俗的大事。

老东西说，这实在是应了古人那句老话，“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又知道自己出门没有看黄历，在几个不入流的人身上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心中感叹这世道不济，几十年前是这样污浊逼人，想不到几十年之后还是这样污浊逼人，一点改变也没有。心里又感叹自己没有几年活了，没有时间再陪这几个小东西玩闹，就用了几种速死的酷刑，用最快的速度将身边几个半死不活的小官吏折磨死，传闻他们的惨叫声，五里之内都能听到。出衙门的时候，妖巫又想起一句古人的老话，“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那既然自己不是个好人，是个奸人，那反正杀了人，不如索性杀个干净，又把这个衙门血洗一遍，连只鸡都没留下。死了这么多命官，一座衙门被血洗，后来朝野震动。不过，当地倒是有不少百姓拍手称赞，说屠的好！这些脑满肥肠，尸位素餐的东西早就该死了！但是这都是后话。

当时那个妖巫，不知怎么打听到了军队驻营的所在，又把自己五花大绑，旁若无人的闯进军营里，自己把自己举报。几个小兵一看，惊呆了！哟，真是，真是，还真是！真是这個闹得人神共愤的大奸人！朝廷屡下血本没找到他，现在好了，这个老妖巫自己反而洗干净了脖子把自己送上门来！真是老糊涂了！......真是活腻了！几个小兵马上上报上级，层层上报，这个妖巫最后走到了统一三军，帅旗居中的万夫长的面前。万夫长看着这个面容清癯的老人，瘦瘦高高的身形看起来很平和，这通身的气派，竟然有几分朝廷命官的意思，完全不像是他想象中的纵横西南越州，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拿着手下递过来的通缉的黄麻纸一比对，也很有几分惊讶，哟，真是，真是，还真是！真是这个闹得人神共愤的大奸人！这样的一个妖魔，长的却这么......标致！都有几分道妙高人的意思了！不过老子还没找他呢，他竟然自己送上了门，先一步来找老子，还把自己五花大绑绑起来！真是......简直了！于是万夫长想把这老东西推到刑场上去砍头，这老妖怪也没推脱，点点头，愣是答应了。只是在最后提了个要求，说我这么一个人，也算是个角色，你要砍我的头，拿去领赏，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们这些掌权人物必须到场，我可不希望死在一群无名小卒的围观中死去，那就像是一条狗被摁在地上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