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浓烟中已经传来了敌人追兵的怒吼声,不远处拴着一支孤零零的木筏。

“元提,你撑住。”承凭山一瘸一拐地背着于元提,摸了一手热乎乎的血水,他不敢伸到眼前看,只能咬着牙着冲上筏子,砍断了绳索,划向河对面去。冰冷的江水如针锋般扎在承凭山的手上,他不敢停,于元提呼吸得愈是浑浊凝重,他愈是不敢停。

河对面杂草丛生,二人匍匐在地上,敌人到了江边连个人影都没抓到,只得悻悻而去。

待人走远,承凭山便放松下来,一口气没舒完又突然猛咳起来,咳出一手鲜血。

于元提抿了抿干裂的嘴,轻轻拍了拍承凭山受伤的左腿,“承兄,包扎……”

承凭山恍然大悟般,先扯下二人的兵甲,后着手开始撕自己的布衣,手法熟练地包住了于元提的后背。

于元提用尽力气般笑了笑:“我叫你给自己包扎,那一刀伤及筋骨,我定活不久了,你这样也是白费力气,不如留着为自己御寒。”

他平静的语气让本就身处困境的二人更披上一层寒霜,承凭山不顾于元提的阻挠,硬是背着他进了江边一座破庙里去。

废弃的荒庙中已是半零不落的模样,但好在有瓦顶能抵雪避寒。承凭山把于元提放置在干草堆里,他找了些尚且干燥的木柴生火。

掏出燧石敲打,承凭山只听着昔日好友的喘息声越来越无力,慌忙中竟砸中了自己的指头,淤青了一片。

于元提静静地看着承凭山,搁了搁脑袋,换了一个大概是舒适的姿势卧着,幽幽道:“我好像明白为什么皇上答应你只出几百个兵了。”

承凭山不语,只是低头搓着燧石,呼的一声,潦草的柴垛中可算起了火。他抬眼看着于元提,苍白的唇中半晌才吐出来这句他这几日心结般的话:“不是我要出三百兵,是皇上要我出三百兵。”

于元提瞪大了双眼,用了很久才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伴君如伴虎……你回到京都复了命后,就弃戟从商吧。我们胜仗也打的够多了,更是没有必要就带着这余下的兄弟送命了。你是聪明人,不如回怀英干点儿买卖,倒底也能养家。”

说完这句话,竟也是咳嗽了半晌才停。一时庙内只能听见呜呜的风声,承凭山听来,似是不屑地嗤笑。

“百万精兵乃圣上心腹,连我这个将军的位置也是拼了许久,我怎能说弃就弃……”承凭山讷讷地回答,终也是答给自己听。“皇上只是想要一个答案,需杀我,还是用我,只不过于他的一念之间……”

于元提握住承凭山皲裂的手指,“带着军队一路南下,记得避开我们来时设下的陷阱,终是能杀开一条路的……我乏极了,就先在这儿小憩一会儿,你先走便是。”

承凭山低头,再抬头时,泪水已经糊了半张脸。“别睡,到家再睡。”

于元提闭了闭眼睛,最终也是没能睁开。

承凭山抱着于元提温热的躯体,仿佛他们年少一起偷枣摸鱼的日子还在昨天。

“元提,你累了。多睡会儿吧……”承凭山哽咽着,把于元提搁在了白茫茫的雪堆中,绵绵的白雪作被,冻硬的土块作褥,于元提就这么安睡在了吾眛江边的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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