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随着工业革命和社会新思潮的传播，我们可以断定，无产阶级已经作为一个力量巨大的群体而发展起来了。工业革命造成的生活和工作环境恶化，封建旧残余对农民的剥削与压迫，使得从卢格西亚的矿井和草原到天竺的海畔，从申国的田野到博多利亚的种植园，从达赤兰德的大街小巷到罗斯的伐木场，从渴求独立的伊美利亚到深受考迪罗荼毒的南伊共和国，千千万万的无产阶级劳动者已经觉醒，决定凭借自己的力量来争取我们自己的权利。我们应当清楚，资本主义社会作为人类社会发展的一环，必定会被更先进的另一环所取代。现在，让我们振臂高呼，我们渴求人民主权！无产阶级应当通过谈判、示威甚至是暴力革命来组建新的社会政权......”

通庸看向窗外灯火摇曳的一番天地，充满孩童的欢声笑语——这可能是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看到雪，但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如果不改变社会现状的话，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只能被束缚到一片固定的区域，连随意去看广袤的天地的机会都没有。

他决定，日后定要去全国广大的农村看一看。

雪地里突然出现几道疯狂摇曳的灯光，伴随着模模糊糊听不真切的喊声。隔着雪，通庸费了不少力气才看清楚来人是谁——他大哥。而猛烈的冷风直灌双耳，直到他大哥近前来，通庸才知道他在喊什么。

“二老，三老，四老！冷水洞的族人跟大花桥的刘家人打起来了！族长吩咐镇上的族人全到冷水洞去！”说罢，周大哥停在家门口，喘了喘粗气。“进屋拿枪！到冷水洞去！”

话音刚落，通庸便看见二哥三哥各背着一条“单打一”冲出门，大哥提着灯笼就往别处去。于是他脑袋探出窗户，面向大哥开了口：“大老，你要搞么子？”

“族长说，全镇所有族人都要去冷水洞等着打仗！我得去黄塘、大口、清河和边坝叫人！快去吧！镇里面姓刘的可不少！”说着，他大哥仍然吊着胳膊，打灯笼往外面跑走了。

通庸愣在桌前，但很快房门被打开，他二哥攥着一把转轮枪进来，枪递给他。

“快去吧！族人当过兵的不少，但刘家人也有不少刚从战场上下来的。”

待通庸下楼去，才看见镇上的百十来名男性族人们已经列好队，背着枪提着刀，各个都带了家伙。他看了眼漫天飘飞的雪花，原本以为是祥瑞，但现在看来，像是恶兆。

他怀疑起国家对荆南人怯于私斗而勇于公战的定性了——或许更合适的说法是，荆南人两者都擅长。

队伍打着火把，无声地向着冷水洞奔去。待到破晓时分，已经有数百人汇集到冷水洞。数百个姓周的族人，各个携枪带刀——甚至有人赶着水牛拉来了土炮。所有人都站在一片少有的空地上，族长带着两个年轻的小伙子，背着枪，站在一处木台上，向下望着汇集起来的族人。

“宁城县平林镇的所有族人们！大花桥好大胆子，竟然欺负我们周家人！既然他们村全都是姓刘的，那咱们也不手下留情了！”说着，族长抬抬手，又有一长队青壮扛着十几个木箱，卸在木台上，沉闷的响声证明重量不轻。

“杀一个大花桥的，奖一百块！伤一个，奖十块！”说着，族长掀开箱盖，抓出一把银元。“如果战死了，给五百块！家里的伢仔由族人养到成人！如果伤了，也给五十块，医药钱由族里出！如果被县里抓走进了牢狱的，家里人每个月给十块，族人帮忙干活！”

族长这么几条规定一出，所有族人都热情高涨地大喊，发誓要把大花桥男女老少一个不留。通庸夹在族人中，微微低下头，眼神有些阴翳。

一缕朝阳从东方升起。通庸看见，后方的山道上，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往冷水洞来。族长也看到了源源不断的人海，兴奋得拍手大喊：

“架炮轰村！架炮轰村！”

随着一声炮响，宝庆府宁城县平林镇周、刘两姓宗族的械斗，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