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泠拐进一个没有人的巷口,抬手施了个小型结界,能够隐匿结界里的人的气息从而达成隐身的效果。她从包袱里头取出一件男款衣袍穿上,这是她从山上回来时用为数不多的钱买的最便宜的布料做的一件衣服,因为赌坊不让女子进入消遣,是以她只好伪装一下。
这是一件粗布蓝衣,大都是普通百姓所穿,不过穿在鹤泠身上,倒也不觉得寒酸磕碜,她随手扯了根衣带将头发高高束起,又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灰抹在眉毛上以此达到加粗的效果。
只要她不说,几乎没有人能发现她是个女儿身。
多么完美的伪装啊!
鹤泠撤了小结界,抬步就往金瓦栏走,丝毫不见巷子的墙上趴着一只灰白色的狐狸。
狐狸灰白的毛发在月光下隐泛银光,可没人会注意到额间的那一抹赤红,而那身毛发的主人,此刻正慢悠悠地晃着尾巴,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盯着某一个背影。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来往之人络绎不绝,这便是东市了。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有一座规模宏大、装潢华丽的建筑,门楣上挂着一块鎏金的匾额,上书“金瓦栏”三个大字。
鹤泠往里头走去,赌坊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大厅中央,一张张骰宝桌上,围满了各式各样的赌客。有衣着华丽的富商巨贾,有身着粗布的平民百姓,他们或站或坐,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骰盅。
庄家身着一袭青衫,头戴黑色圆帽,手法熟练地摇动着骰盅,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着庄家一声“下注”,赌客们纷纷将手中的筹码押在各自心仪的数字上。
紧张的气氛中,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骰子的点数揭晓。
鹤泠对此见怪不怪,毕竟自己之前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随着庄家揭开骰盅,一时间,欢呼声、叹息声、咒骂声交织在一起,有的赌客欣喜若狂,有的则面如死灰。
而庄家则面无表情,继续准备下一轮的赌局。
鹤泠在人群外踮起脚尖观望了一下,发现这一桌玩的是押数字,没什么意思,于是她又在赌坊内转悠了两圈,最后停在了一个人较少的桌子旁
“三和十二。”
“.......单六。”
庄家揭开赌盅,里头有三个六面骰,三个骰子向上的点数分别是五、三、四。
“三和十二——赢!”
押单六的那人是个平民,穿着深灰色的粗布衣,此刻应是绝望至极,龇牙咧嘴地冲着对面的赢家大喊道:“老千!这个人绝对出老千!他在这儿都赢了快十局了,压根就没输过!”
反观押三和十二的人脸上却并没有被人揭穿的慌张,他只是拿起手上的扇子,装模做样地扇了扇,笑眯眯道:“哦?是吗?”
此人身着富贵,体态丰腴,脖子上挂着纯金打制的项链,看上去就是个非常有钱的富家公子哥。
眼看对面的粗布百姓就要冲上来,他身旁几个侍卫模样的人迅速踏出一步将这人给拑住,然后拉着他往大门走去,被拉走的同时还不忘叫喊着,“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凭什么有钱权的人出老千便是理所应当,这还让天底下的老百姓怎么活啊!”
鹤泠回头看去,可是赌坊中没有一人投以视线给他,大家都司空见惯了,自然不会在意一个普普通通的底层人是否会破产。
是一种近似于麻木的漠不关心。
鹤泠清楚,赌是一种欲望,若是不制止,这种欲望便会蔓延,以致于到后来的倾家荡产,若不是自己当时的欲望作祟,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不过......
赌桌上的富家公子摸着刚赢回来的银锭,语带不屑,“真是什么人都有,连钱都没有还赌什么赌,自找没趣,”说完,他神色傲慢地扫视了一圈,“还有人来吗,若是赢了,今日本少爷带的所有银两都属于赢家。”
说着,他拍了拍手,下人们便端来一盘的银锭,肉眼观之大概有个几百两。
鹤泠眼睛亮了起来。
鹤泠咽了咽口水。
她开始思考如果直接抢走的话成功率会是多少。
这时,在议论声纷纷的人群中,冒出一个突兀的声音,“我来!”
鹤泠朝声源处看去,只见一个同她差不多身高的小少年高高举起手,眼睛里充满着期待与焦急。
是的没错,金瓦栏唯独不让女子去,连这样一个小孩都能进来。
果然,富家公子哥见一个小孩要来和他赌,顿时笑出声,轻蔑地笑道:“一个小屁孩罢了,身上毛都没长齐还敢跑到赌坊来,传出去可别说哥哥我欺负你啊!”
鹤泠看了一眼这个自称“哥哥”但看上去至少三十多岁的人陷入沉思。
“我有钱。”
小少年掏出怀里的一两银子走上前,神情竟异常坚定。
才一两银子,富家公子哥自然是瞧不上的,不过他看这小少年长得也是丰朗俊逸,眼睛猥琐地在他身上游走,笑眯眯道:“好啊,你若是输了,一两银子可赔不起,不如将人赔给本少爷吧?”
本以为小少年会心生退缩,可他只是惊了一瞬,眼眸微微睁大,却又没考虑多久就点点头,“我答应你。”
这下轮到鹤泠震惊了,没想到眼前这人竟有龙阳之好,更没想到这小少年竟然同意了。
她有心想帮助他,可是她不得不再看一局,有些东西必须要亲自确认。
这桌玩的叫做骰宝,庄家一次性摇三个骰子,玩家可以押注三个六面骰子转动的结果,可以押单一数字、两个数字之和、三个数字总和。
当然,押的不同,赢利和赔率也就不同,押单赢单赔单,押双赢双赔双,以此类推。
对于鹤泠来说,六面骰的这种玩法过于简单,想当初自己都是玩十八面骰的,六面骰自然也是最开始就练过。
庄家摇起骰盅,鹤泠也摒除杂念细细听着,待到庄家放下骰盅,说了一声下注后,鹤泠蓦地睁开眼睛。
一、二、六,三和为九。
小少年先出声,“我押单二。”
富家公子却不急不缓道:“三和十四。”
鹤泠眼眸一凛,猛地看向一处角落。
角落里正有一人抱臂倚在墙上,视线漫不经心地往这边桌子扫。
这人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带着几分青涩未脱的稚嫩,一头墨发用一根暗红色的发带高高束起。
鹤泠看了一眼便笑了。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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