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微风不燥,拂过耳郭时也能觉出些许温润。
鹤泠耐心地翻弄着灰白色的毛发,一边细细地梳理,又用扁平锋利的石块小心地割去沿边打结的部分。
她的动作有些生涩,生怕自己手抖伤到怀中的小团子,缓慢而轻柔。
小狐狸眯起眼睛,这次没有嫌弃,在鹤泠的怀里蹭了蹭。
其实鹤泠很喜欢小动物,约莫六七岁的时候,她受邀前往宫中参加宴席,由于皇宫实在太过恢弘磅礴,导致鹤泠在里头迷路。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鹤泠披着杏黄色的兔毛绒披风,踏着有些深的雪地四处张望。
着急寻找父兄的同时,她瞥见一团毛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凑近一看,竟是一条小黄犬。
只不过这是一条浑身是伤,看起来快要死掉了的小奶狗。
鹤泠不顾它身上的污浊,许是年纪小,也不怕被咬,将其抱起,用自己的毛毛披风包裹住小狗予以微弱的温暖。
她所在的地方可谓空无一人,冷清地让人觉着奇怪,后来她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走进了皇宫传闻中闹鬼的绣薇殿。
最后是皇帝身边的公公将她找到,送回了府上。
公公没有发现鹤泠怀中裹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狗,是以,她也顺利的把小黄狗带回了家。
她并没有隐瞒小黄犬的事,父母命人将小黄犬安置在一个院落中,沐浴过后让其住进室内,甚至烧上了炭火,以确保它能挨过寒冷的冬。
自那以后,鹤泠与鹤尘日日亲自送食给小黄犬,并且给它起了个名字,唤之小黄。
小黄虽然虚弱,但鹤泠每次来的时候也会十分高兴地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她的裙子。
鹤泠很喜欢它。
家中请了兽医治疗,小黄也是极乖的,擦药时也不乱动,因此它身上的皮外伤好得很快。
可是小黄的身体每况愈下,比起来时更无生机。
它的病,兽医也治不好。
母亲对她说,待到冰雪消融、冬残春近之际,小黄定能康复如初。
母亲食言了。
小黄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鹤泠把它葬在了院子里的玉梅树下。
如今想来,她已然不记得自己到底哭没哭,抑或是哭了多久,只有春来时满地落下的洁白小花,和空气中萦绕的淡淡幽香。
看见小狐狸趴在地上的一瞬间,昔日光景划过,某些东西和记忆里蜷缩在墙角的毛团重合。
处理掉碎毛后,鹤泠站起身,顿觉两眼一黑,头晕目眩,小狐狸见她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忙地跳出她怀中,坐在一旁毫无波澜地瞧着她。
鹤泠闭上眼睛扶着脑袋稳了稳身形才不至于摔倒。
有些丢脸,但事实就是她快要饿晕了。
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方才小狐狸从她怀中跑走了。
一抬眸便撞进了那一双漆黑如墨的豆豆眼。
鹤泠朝它无奈的笑了笑,上前把它抱进了溪水里,顺着水流冲刷掉残留的小碎毛。
水洗过几遍的小狐狸变得稍微白净些,但整体看上去还是灰不溜秋的,不过比起一开始像只大黑耗子一样的东西,现在已经好多了。
鹤泠带着它下山,再不吃点东西,怕是还没到望玄宫就要先饿死在烟城了。
回到那方巷角,鹤尘正出神地望着巷口,以致鹤泠走到他面前都尚未做出反应。
鹤泠弯下腰唤道:“哥哥?”
回过神来,鹤尘见自家妹妹一双微微瞪圆的眼睛,轻轻扯出一个微笑,“凌凌。”
见鹤尘有了反应,鹤泠从怀中掏出一个白乎乎的馒头递给他,“我方才吃过了,哥哥趁热吃。”
馒头还是烫的,鹤尘也不别扭,伸手接过的同时瞥见了鹤泠怀中那团灰白色的狐狸,不过他并没有认出这是一只狐狸,不经意道:“凌凌,你这是又捡了一只流浪狗吗?”
怀中小狐狸动了动耳朵,抬起头望向鹤尘。
鹤尘吃馒头的动作停了停。
他好像从一只狗的表情里面读出了无语。
“是一只狐狸,”鹤泠接过话,“叫灰灰。”
刚想摇摇尾巴表示认同的小狐狸:?
我什么时候叫了个这么土的名字?
鹤泠把小狐狸的来历说得比较简单,“我想养它。”
不知为何,鹤泠前世可以说是毫无畏惧了,可面对自己失而复得的兄长时,又会有种从血缘中迸发的敬与爱,无论活了多久,依旧像一个只会站在他身后喊哥哥的小女孩。
她是有些忐忑,小狐狸的事是其一,修炼的事是其二,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眼前人,而那人又能否接受。
鹤尘窥见她一丝心乱,许是还记着之前的事,微笑着宽慰她,“想养便养着,不过你我如今沦落街头,能否喂饱自己都是件难事。”
他说得不错,可是鹤泠听后却想起了什么,朝他扬唇一笑,“不用担心,这种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
......
烟城最富华的一带,莫过于东边的市集,简称为东市。
待明月挂上树梢之时燃起百盏灯火,初若银花如舞鱼龙,长夜不息,蛾儿金钗,笑语盈盈、笙歌阵阵,玉盘错落,乃是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普通百姓平日里的极乐之地。
东市里头无非是些秦楼楚馆。
其中最大的赌坊——金瓦栏,坐落于最东方的位置,寓意紫气东来。
要是能在这种地方狠狠捞上一笔,也不枉鹤泠重活一世了。
约莫亥初,鹤泠从草席上慢慢爬起来,盯着鹤尘看了好半晌,确认他睡熟了以后又看了一眼小狐狸灰灰。
看起来也睡熟了。
于是她悄咪咪地离开,尽量不惊醒这些进入梦乡的孩童。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