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追远,东北人,武汉求学。理工男,刻板唯物,不信神佛。偏偏远房有个堂叔,是乡里有名的神汉巫医,人送外号黄半仙。
这一年冬天,异常的冷,追远老舅忽然痨病复发,一日重过一日,省城医院去了几次,也不济事,转回县医院,连续昏迷了几日,下了病危通知书,追远也被父母叫回来,以待不测。众人一筹莫展间,不知何人提议:反正已经这样,不如找黄半仙来试试,也算远方亲戚,总不怕他害人。病急乱投医,顾不得了。追远虽嗤之,但一来好奇,二来也轮不到他讲话,便静待观瞧。
翌日晨,闲散人都赶了出去,黄半仙只留追远帮忙,追远的妈妈坐在小院门外听封。先在堂屋薄薄洒了一层黄土,又去屋外,左手揪了一只公鸡进来,右手拿一只铁钎子,一用力,贯穿鸡的脖子,血涌出,仔细的滴在客厅的黄土上,然后把鸡放在老舅床前,一根烟功夫,那鸡本已咽气,却又忽忽悠悠站了起来,脖子还在冒血,跄跄踉踉走出了堂屋,到了院子里。半仙追出来,看那鸡在黄土上走了几步,留下一排脚印,跑了出去。
黄半仙紧紧手脸,蹲在黄土旁边瞅了半天,喜道“有戏!”说罢急奔回里屋,坐在一条四脚木凳上,入定一般,再无声音。追远呆呆看了一会,正犹豫要不要出去把老妈他们叫进来,半仙出一口长气,开口说话:“追远啊,你回来了,我是你外公,去把你妈他们叫进来。。。”外公去世七八年了,追远还认得这声音。
当晚子时,依半仙指派,追远妈妈、阿姨、舅舅几个人分头带着带着纸钱到县城的不同地方烧了,清晨,老舅果然转醒,言梦见要过一座桥,踌躇许久,外公突带了几个人把他赶了回来,便醒了来。又旬余,能下炕走路,月余,天气渐渐转暖,总算好了起来。
后来听讲,这个堂叔名叫黄侃,原是大学生,村子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临近毕业被退学回来,气不过,自杀了几次,命不该绝,乡里怜惜,安排在镇上中学当了个编外历史教员。总是抑郁成疾,2年后得了心脏病,若不是学校师生组织募捐,半个县城的人滴水成泉,怕是难过大限。大家虽可怜他,却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蹉跎下来,不知怎么就迷上了玄黄之道,如今一半时间在教书,一半时间在做巫医神汉,占卜扶乩,越发的无人敢跟他接触,如今三十奔四,更加汪洋恣意,半痴半仙。
此事便了,大家各归各位,各行其是。
大地回春,鸣蝉上树,过了暑假,就是大四了。看看功课不多,家里也无要紧事,追远就留在武汉勤工俭学,替人发发传单,派送化妆品小样。武汉夏季酷热,宿舍里既无空调也无电扇,煞是辛苦,好在追远本就农家子弟,加上白天已是精疲力尽,倒头便睡不问其余。只叹世事艰辛,生活不易。
忽一日,半夜惊醒,寒气逼人,如坠冰窟,似觉床前有一人影,身材瘦削,声音呜咽,如诉如泣。早上醒来,精疲力尽,无精打采。几日下来,人便脱了形状,即便换了宿舍,晚上那黑影依旧寻来,甚至变本加厉,拿手去抓追远胳膊。这天早上,忽然接到黄侃电话打到宿舍管理处找到追远,说中学放假,正在三峡游玩,准备明日来看望追远。
翌日,黄侃到了学校,却不来找追远,在学校招待所住下,拜托服务员去叫追远一起吃晚饭。晚饭后,叔侄俩闲坐聊天,追远精力不济,瞌睡懵懂,黄侃只当未见。夏季天长,8点半,太阳终于下山。黄侃劝追远住在招待所,房间有电扇。追远也无力说话,倒头就睡,一会儿便鼾声大作。
黄侃看看追远入梦,起身打开行李,拿出几件物事,慢慢布置停当,看看时间还早,关了灯,在房间的另一张床上打坐。
子夜至,暑气渐渐散去,月上半空,鸟虫无声,90年代的大学熄灯早,又赶上暑假,校园里寂静幽远,只有几盏路灯,昏黄暗淡,闪烁不已。黄侃两眼微睁,对着门外轻声说:“何方神圣,缘何对一个穷学生苦苦相逼?”门外黑影未料还有人在,大吃一惊,正待转身离去。黄侃跳下床来,禹步诵咒,低喝一声,招待所的走廊灯光陡然变亮如炬,直刺过来,黑影退无可退,只好钻入房间。黄侃手按一柄木剑,对那黑影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我看阁下新丧之鬼,结气未深,也并无害人之意,找到舍侄,恐是有不得以之事吧?”
那黑影慢慢放松下来,缩在墙角,娓娓道来。
“我叫吴图南,陕西洛川人,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跟黄追远一个专业,他现在的宿舍就是我以前的宿舍,我们毕业,他们搬来,他们搬走,下一届的再搬来,如同蒸馒头,一屉顶一屉。
去年6月份毕业,我们这一届还是包分配的,黄追远低我两届,他们便不再包了。我看不上那份研究所工作,家里本来也指望我回去继承祖业,我家世代经商,倒运煤炭至延安、西安,这些年生意惨淡,家道中落,我更加看不上这黑乎乎的营生,只向往南方花花世界,正好大四时认识了个女朋友,她也要去南方闯荡,我就不顾家人劝阻,执意去了。
谁料去了惠州之后,本来学校里联系好的企业,突然倒闭了,无奈何,只好再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这样找了两三个月,没有收入,坐吃山空,只能靠女朋友工作,时间一长,心里更加焦躁难忍。眼看身边同学渐渐有了着落,连其他比我要差得多的学校的,甚至专科的,都有了工作。女朋友也渐有怨言,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不久也便分了手。
此后有找过几份工作,要么是骗子公司,要么是眼高手低,做了一段时间销售,也做了一段人力,既不懂看人颜色,也不懂委曲求全,一一的辞了工。春节也没回家,被一个老乡拉了进了传销组织,也不好意思骗亲戚骗朋友,几个星期就被踢了出来。
后来听说深圳有春季招聘会,就去深圳投奔同学,同学也落魄,两人合睡一张床,白天他去工作,我去找工作。过了两周,同学渐露烦色,我不忍,就又搬了出去,实在没钱了,在公园里忍了几日,不料深夜被混混抢了个一干二净,行李、钱包、身份证,毕业证都被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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