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子时,水至清则无鱼。”墨君和脆生生念着,下意识看向她,“你有解?”
安仁义也盯着那字谜,若有所思:“今日,是上元?”
“上元夜子时?”高仁厚接道,“丁酉,壬寅,丁亥,庚子。”
“不对。”杨晟摇了摇头,“烟火燃尽时已过了午夜,应是戊子日,壬子时。”
“刘操疯了,掉这种书袋。”李侃忍不住抱怨。
“诶,没这么麻烦。”李神福倒是灵光一闪,“你们想想,水至清则无鱼,就是说这水里看不到鱼。那今夜三更能看到什么?”
“影?”到底是琢磨了字谜半晌的,高仁厚醍醐灌顶,“上元月圆,水中无鱼,则只有月影。谜底是月。”
“多半错不了!”莘七娘兴奋地一拍高仁厚的后背,催他,“你赶紧上去摘了,咱好回房睡觉。”
高仁厚提气轻身,将那花灯擎起,对周围人歉疚一笑:“对不住,耽搁诸位休息了。”
“你听那小丫头口没遮拦呢。”安仁义也笑,扯着高仁厚向前一步,“走了走了。”
“可累死我了。”李神福也伸了个懒腰跟上。
“你有什么累的?”莘七娘跟他拌着嘴蹦到前排。
一行人跨出殿门,嬉笑怒骂渐行渐远,唯留下藏兵阁满地碎琼乱玉、残羹冷炙……
第二日早起的已将杯盘狼藉收拾停当,重将摆设归位,李神福便将屏风上的元和地图取下平铺于地面,召众人围作一团。
梅岩虚玲珑,自知他此番另有计较,便开门见山:“天藏星有话不妨直说。”
李神福咧嘴笑了笑,偏先转开话题:“王景崇、墨君和、李渐荣、关悬、花障,返还河朔三镇,自是刻不容缓。在下、安仁义、魏弘夫、杨晟、危全讽、慧四郎,戍边亦分身乏术。坐镇中原的诸位责任重大,更不当远离。但……”
青年话锋一转,一双寒星闪烁精光:“西南、东南的同袍,原就不在本位,一路山高水远,返程时耽搁些日子也是有的。”
刘操倒吸一口冷气:“你做什么要调这么多人?”
“欸,天闲星言重了。”李神福笑容收敛,忙摆了摆手,“大帅有交代,不得暴露不良人身份,以免被人抓到话柄,我怎会让大家犯险?”
“只是,浙东的王郢,你们不嫌他太嚣张了吗?”青年话到最后语气又凉下来,道,“诸位若是顺路,送他一程如何?”
四下霎时一静,听他的意思,是想解决那浙东作乱的变民?
半晌,竟是向来好作壁上观的梅岩虚先笑起来,转向高仁厚:“江南等地原就属我麾下,天勇星肯来帮忙,妾身便先谢过了。”
“你怎么兴致也这么高?”高仁厚无奈苦笑,被赶鸭子上架,他倒不好拒绝,“不过你既然这么说,我也不会袖手就是——”他闭目算了算人数,才道:“西南尚无大乱,却也离不得人,只天寿星、天孤星随我回去,其余人听你调遣,如何?”
“莫敢不从。”梅岩虚干脆颔首,倒不嫌人少。
天勇星既仗义行仁,她没有挑挑拣拣的道理。况且哪怕不算这三人,她手下尚有七人,原也是兵精粮足。
刘操沉默片刻,也知道阻止不了这群武疯子,只得松口:“王郢虽风头无两,却已由盛转衰,那边的情况天猛星了解,便暂调温韬、刺羽、仇殷、上官云阙代安仁义前往西北。只不知天藏星可肯割爱?”
“我要不是抽不开身,调我都行啊。”李神福这个提议者自不会掉链子,又转头看向安仁义,询问本尊意见,“你呢?”
“当然没问题。”安仁义转着拇指套的骨韘,随口应下。
李神福目光这才转回刘操:“我西北倒也用不了许多人,捷罪剑巧四星要不还是跟你留在中原?王黄二人分兵,王仙芝南下犹自小可,那黄巢属实不是泥捏的。”
“……”刘操垂眼望着地图,指尖微扣,浅算吉凶,“无碍,他们几个历练历练也好。或跃在渊,无咎。”
李神福闻言再度笑起来:“有天闲星这话,我们就放心了。那天捷星、天罪星、天剑星、天巧星还是随天市垣南下。诸位出发前,莫忘了先去地牢领几只鸽子,好归位后令藏兵谷知道。”
“这个自然。”高仁厚颔首。
“此事……”既已定下,王景崇方才犹豫开口,“可要报与大帅?”
温厚声线化作冷飕飕的涟漪自中心晕开,迅速埋没了众人。
莫说刘操,便是向来无法无天的李神福,在瓜州因违令擅专差点被大帅就地正法,现下也没了欺瞒的胆子。梅岩虚更不需提,绝不会违拗大帅半个字——这也是李神福将目标选为王郢的原因之一,现在她手下人最多,不在她的地盘休想让她插半个指头。
“没有欺瞒大帅的道理。”段成天定了性。
莘七娘迟疑道:“只是,你们谁知道大帅现在在哪儿?”
对啊,没有目标,便也算不得他们欺瞒不报了。
墨君和摇了摇头,严肃道:“别以为这些小心思能瞒过大帅。”
刚松了口气的人再度把心提起,一番七上八下,还是没人能提出个有建设性的方案来。
又是半晌,潘炕方才缓缓打破沉默:“列位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大帅或许并不会否决此计?”
将计划安排再理一遍,石瑶蹙眉道:“东南原就是天退星麾下不提,西南三人回蜀崎岖难行,十停不等走去三停便足够书信往来,去与不去都不算擅专。”
张居言仍不放心:“只安仁义一人,擅自调遣恐出纰漏,天藏星可愿担此干系?”
“无不可。”李神福点头应下——混小子还是记吃不记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大帅想必不会苛责。”安仁义也是个不怕死的。
“既思虑周全,便依计行事。”张居言莞尔应下,事已至此他当然不会扫大家的兴。
“好。”李神福站起身来,扫去粗袍浮灰,“不良人历来久居长安,虽枕戈待旦,不敢分毫懈怠,然攻伐谋略还是局限于朝堂重檐阴影之下,难得正名。此前虽离京师,也是各自为政,一盘散沙。”
“今日虽不得假不良人之名,却也是我等首次调四成以上同袍并肩作战,且并无大帅相帮,全凭自家胸中所学。我等是狐是虎,就看这一仗了。”
“无妨。”众人也随之起身,均左右手四指交叠,将臂平举,缓缓前推,躬身向彼此见礼,“此身功过,自有汗青。”
“诸位,”李神福直起身来,轻轻送了口气,“静候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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