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一到,李命倦了,就跟文志行交替。
还没一顿饭的时间,李命被一声清脆的怪响给吵醒了。
只见文志行提剑朝窗牖急送,桃木剑在黑暗中宛如撕咬的毒蛇,将纸窗洞穿。
屋外顿时发出噗嗤的声响,浓烈的恶臭味扑面而来。
文志行掏出一张随身携带的黄色符箓,心念引火咒语,符箓瞬时被点着,火舌有条不紊地吞噬整张符箓。
他一个溜身,嘎吱一声推开门,“师弟,刚才那个东西来了,你且注意。”他的声音宛如幽冷的清潭,察觉不到任何感情色彩。
李命一惊醒,立即做好战斗准备,他拾起符箓和桃木剑,走出门外。
文志行正蹲着身子查看什么,燃烧的符箓提供光亮。
原来是一滩散发着扑鼻腥臭的尸水,里面还残留着一些腐烂的组织。
这时,文志行的目光锁定了远处的亭子,那里似乎站着一个若隐若现的鬼影,随即消失。
“休想跑!”文志行冷声道。他又掏出一张符箓来,名为追踪符,以自己的精血牵引对方的气息。
只见他将符箓浸透在尸水里,然后咬破食指,一滴鲜血悬悬落下。
符箓登时燃起熊熊烈火,好似尸水是永不枯竭的燃料,而精血是一滴滚烫的血水。
燃烧的符箓悬浮在空中,文志行口念咒语,手捏法诀,朝鬼影消失的方向遥指。
吞吞吐吐的火舌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力一般,径直飞去!
文志行匆匆提剑奔去,“师弟,天色太暗,月华隐匿,你就在屋里待着。”话未毕,身形被黑暗完全隐没。
他记忆力超群,看不清路,却不会走错,不久就赶上了符箓。
追踪符沾染妖鬼气息,加之他不惜耗费一滴精血,几乎不会丢失目标。
其实他在动手之前,酝酿许久,方看穿其虚实。
只要小心行事,这凶鬼其实并没有多少威胁。
应该早早了断才是,不然会耽误两人真正的大事。
文志行路过淤池小亭,踏进中院后室,竟隐隐约约瞧见里面微弱黯淡的灯光,梭梭幽影摇曳。
不过既然符箓并没有从中逗留,他自不愿将其作为目标。
接着,他愈发心惊肉跳起来。暮气沉沉的荒宅,好似一下子在夜半里活过来,微弱的灯火便是它的呼吸声。
他还听到絮絮人语,但听不清其中说了什么。
位处中轴线最高处的堂屋最为热闹,好似有一大家子人此时正在堂屋举行会客和家庭仪式。
文志行瞳孔微缩地朝里面窥视,却没发现半点人影,然而里面已灯火通明。
白天还是一片狼藉,晚间却干净整洁,亮堂如新。
文志行深呼吸一口气,已心生退意,此地远远比他想到还要邪门。
莫非是因为师傅是白天来此,所以未曾探清虚实?
以师傅道行之高,应该不至于吧。
他并没有进堂屋探查一番的打算,追踪符的方位明显指向的是前院那棵大槐树。
他犹豫片刻,直追了过去。
就着镂空砖雕的影壁墙,文志行眼睁睁开着追踪符,朝大槐树飞去。
尸水易燃。
且愈靠近源头和终点,火舌就愈发兴奋,火势越来越凶猛,一张单薄的符箓好似燃不尽。
火光将庞大的槐树的阔影照映出来,穿过重重叶层……
文志行的瞳孔肉眼可见地出现恐惧的神色。
火光只是照到槐树的虚像,文志行眼睛里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修道中有开天眼之说。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名既非常,如器中锽。道既非常,如日之光。如器中锽,声出於内。如日之光,光照无方…”
此为开天眼的第一句心诀。
汝所见所感,皆为可言可思之相。
一旦脱去“常名”,便会被一种最为本质的力量所攫取。
所以文志行眼睛里流露的恐惧,源自槐树显现实相,日中之光的刺灼!
十几个憧憧鬼影像腊肉一样挂着,栖栖遑遑,影影绰绰。
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全部被残忍的杀害,死状千奇百怪。
人的心从物的范畴中抽离出来,再照见物,又为物所引导、所决定,如此反复循环。
物何来生死之说呢?
只有人的心才会久久驻足此事……
文志行这一夜,悟到了人心的本真。
他一脸深沉地回身离去。
——
李命觉得文志行太过于冒失,怎能一人独自追寻那玩意儿呢?
没看过小说和电视剧吗?一大群人作死分开,被逐个击破,全军覆没。
他战战兢兢地关闭屋门,任何管用的东西,都被放到手边。
文志行自小就跟随了师傅,经历的事情比他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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