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盈盈目光一动:“能与故人在梦中久别重逢,奴家瞧着羡慕。想来曾公子自然是欢喜的。”

她素来晓得自己在这个曾姓男人面前有何特别,而她也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利用着这一特别。

“欢喜么?”般若紫阳摇头笑叹道,“秋施主明鉴。倘若梦中之境比作虚空泡影,这梦中物事也应当是镜中花,水中月,又何来欢喜呢?”

秋盈盈噗嗤一笑,当即改口道:“小师傅这说法倒是奇巧。那依小师傅的意思,这梦中之人该是感伤了。”

“呵呵,秋施主且莫急着定论。”般若紫阳颔首道,“小僧再请问秋施主,倘若有一迷途之人,以东为西,以误为正,那他是因不识路而生迷,还是因晓得了路而生迷呢?”

“这...”秋盈盈不禁蹙眉,这和尚好生多话,问的问题却也怪得很。她定了定心神,随即应道:“——那定然是这人眼前无明,目不辨路。”

“那倘若此时有人为他明路,秋施主以为,这人还会有此番疑惑么?”

秋盈盈闻言,却是微微哂笑:“既有人为他指点道路,除非他是个傻的,否则又怎会再迷路。”

哪知般若紫阳却叹息一声,须臾,却点头道:“呵呵,秋施主聪颖,此番答案也算是独具巧思——”

秋盈盈挑眉道:“怎么,小师傅,是奴家说得不对么?”

“非也。只是秋施主不妨设想,倘若这人凭借旁人的指点而寻得出路,迷者自灭。那此迷便既非不识路而生,也非知晓路而生。换言之,迷不因迷而有,更不会本末倒置,因通晓而有。”

秋盈盈闻言,一时晦涩难辨,只得强笑道:“小师傅,您这话可说得高明,倒要将奴家绕不明白了。”

“——不若小僧换个说法。倘有一人,目生病翳,浊恶不断,妄见空花。一日他忽将这目翳医好,那虚空之花便从中幻灭。可他为了寻见这花,又回到那虚空之地,等待这空花再生。敢问秋施主,此人是愚是慧?”

“小师傅莫不是说笑?”秋盈盈若有所思,“花自虚空生出,本就是无根之木,无迹可寻。此人竟于虚空之中复寻空花,可谓又痴又狂,就莫说是什么愚慧了......”

般若紫阳竖起手掌含笑道:“阿弥陀佛。秋施主当真颇具慧根,一点就通。那么这梦中之人与迷途之人,也应作如是观了。”

般若紫阳望向兀自沉眠的曾不悔,面色淡然,口中却念念有词。

“——昨日梦说禅,如今禅说梦。梦时如今说底,说时说昨日梦底。昨日合眼梦,如今开眼梦。诸人总在梦中听,云门复说梦中梦......秋施主,小僧言尽于此。”

秋盈盈忽而觉得这禅语听着有些耳熟,不免多了心,美眸一转,当即便追问道:“恕奴家愚钝,请小师傅明鉴。”

般若紫阳正巧抬首与秋盈盈相视,那黑眸似是恰好能照进她的三魂六魄。

“敢问秋施主,所来何处?所去何方?所求为何?”

“你......”秋盈盈看着他的眼睛,却有刹那的恍惚。桃花浮水,碧波阵阵。陈朽的铁栅栏之后,一双如血如墨的眼睛与她遥遥相视。寒风透过门缝袭来,她猝然咬破舌尖,刺痛与蔓延的血腥味终究令她清醒过来。

“你!你方才说什么?”看着对方那张含笑如初的面庞,秋盈盈心间浮起一抹诡谲。

“小檀...小檀...快走......”

地上的人兀自发出了一声痛苦呻吟,恰如其分地将二人注意吸引而去。

“善哉,善哉。”

般若紫阳念了句佛偈,只含笑叹道:

“秋施主,痴人面前,怎好说梦?”

秋盈盈闻言,道是他故作高深,只得作罢。可惜凝神盘算的她却未曾留意,在她无所察觉之时,门扉月影悄悄偏移了寸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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